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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大人要折花》(乔木兰 陆熠辰)【甜文 豪门 医生】

《院长大人要折花》(乔木兰 陆熠辰)【甜文 豪门 医生】

作者: 颜控没话说1993 | 来源:发表于2018-02-20 08:47 被阅读0次

第一章

  床头的闹钟发出铮然声响,惊破了寂静的清晨。

  

  床上的被子动了动。从被窝里伸出一只纤长的手臂,不慌不忙的准确按在按钮上,一切又重新归寂静。

  

  闹钟不知道自己是白献殷勤,因为它的主人,根本一夜没睡。

  

  乔木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拉开了窗帘。

  

  整个城市还在睡眼惺忪中没有醒来,窗外有依稀的晨光,天边朝霞已经在酝酿着绮丽的红,预示着今天是个大晴天。

  秋高气爽,晴空如洗。

  

  秀挺的鼻子,迎着晨光深吸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苦涩微笑来。

  

  这样好的天气。

  

  正是个逃婚的好日子啊!

  

  她的婚礼在上午十点举行。

  

  乔木兰穿着沉重繁琐的婚纱,站在教堂同样沉重繁琐的雕花木门前,隐隐约约听见那扇大门之后传来的空灵神圣的音乐,风琴声每响一下,就像在心上也敲打了一下似的。

  她知道,大门之后,杜垂杨在等着她。

  深吸了一口气,再不愿意面对的最终也要面对。

  何况这一切,又不是她的错。

  

  大门缓缓打开,彷佛打开了神秘新世界的大门。

  

  一步一步的靠近,这一条红毯,好像走过了十几年。

  

  下一刻,乔木兰已经站在杜垂杨面前,杜垂杨掀开了她的头纱,她的视线终于清晰,新郎的面目,表情,眼神,样样都很清晰。

  

  是啊,当初情窦初开,不就是被那双眼睛吸引?

  

  杜垂杨生的好,尤其那双眼睛,轮廓深邃,眼眸里像拢着雾,即使笑的时候,眼底也是忧郁的,她十四岁就沉沦在那双眼睛里了,整个青春一路追随,一年前终于得偿所愿成为恋人,她以为他们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她终究高估了自己。

  

  “你愿意吗?”

  

  神父的声音,将她从繁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嫁给你面前这个男人,你愿意吗?”

  

  乔木兰没回答。

  

  宾客们开始起哄,新娘子害羞了!快回答!

  

  可是半分钟过去了,新娘子还是不出声,起哄声逐渐消失,人们诧异的望着台上的两个人,觉出了不对劲。

  气氛开始变的尴尬起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木兰?”杜垂杨忍不住叫她。

  

  乔木兰一直低着头,此刻,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杜垂杨的眼睛,四个字掷地有声:

  “我不愿意!”

  

  众人一片哗然。

  

  乔木兰不想看杜垂杨瞬间灰败的脸色,趁着人们还在惊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从林平儿手里夺过了手包,提起裙摆飞快的跑出了教堂。

  

  飞奔之下,头上一朵山茶花掉落在地上,被高跟鞋踏碎。

  

  她冲出了教堂,跑了一小段,举目四顾,看见前面停着一辆出租车,二话不说,直接抢上了副驾驶。

  

  她穿着层层叠叠的婚纱,像一大团云朵,冷不防飘进车里来,把司机大叔吓了一跳:

  “姑娘,我这车上有人,不能重复载客,被抓到要罚款的!”

  

  这一通拼了命的急速奔跑,使肾上腺素飙升,木兰此刻是头晕耳鸣,不知怎么应答,只知道绝对不能下车!

  

  后视镜里,杜垂杨和几个亲戚朋友已经追出了教堂,急的木兰一叠声的催促。

  

  这时候,后座上那个客人说话了:“没关系,你一会把我放在容易打车的地方就好,这辆车就让给这位小姐吧。”

  

  司机大叔得了话,一脚油门就飙了出去,将后面的一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木兰坐在车子里,心脏还在砰砰跳,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而不干则已,一干就是最叛逆的事,逃婚。

  

  她想,现在杜垂杨独自面对着一众宾客,一定非常尴尬难堪,脑子里不由得闪过一丝快意。

  

  那么一个好面子的人,让他当众出丑,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报复了。

  

  只是那一丝报复的快感,是转瞬即逝的,她这样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悲伤,难过,此刻通通袭上心头,声势浩荡如千军万马,直接将她的理智践踏成泥。

  

  泪水溃堤而下,她毫无形象的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司机大叔一脑袋的问号加惊叹号,正不知所措,只见后面那个乘客伸出手,轻轻推了推木兰的肩膀。

  

  木兰此刻极其狼狈,不敢回头,只觉得肩头有轻柔触感,伸手胡乱一抓。

  是一方手帕。

  

  刚才那一通暴风般的哭泣过后,脑子稍稍清醒了些。

  木兰接过手帕,依旧是捂着脸,含含糊糊说一声谢谢,也不知道后边的好心人听到没有。

  

  自己现在是哭的妆花眼肿,脸上糊了一片,估计不比女鬼强多少,就不回头辣人家的眼睛了,依旧是低着头用胳膊笼着脸,扒在自己那云团一般的婚纱上。

  

  也许是情绪的自我保护作用,她的思维不愿再在伤心事上逗留了,开始思考起各种无关紧要的事来。

  

  手指触过手帕的边角,摸到细密的刺绣,一竖一折,是个英文L。

  她睁眼看看手帕的花纹,好像在哪个时尚杂志上见到过。

  这年头,还真有人用手帕呢?

  

  她正微微的有点好奇,这时候,司机大叔停了车,转头对后座的乘客说:

  “先生,你在这下吧,这车多。”

  

  后座车门咔哒一声打开,木兰稍稍偏头,从座椅边缘的缝隙里,只看见一条穿着墨蓝色西裤的修长的腿,迈下了车子。

  

  司机大叔也猜出那么点意思了,边开车边在倒车镜里偷眼看沉默的木兰,突然很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姑娘,结婚是人生大事,不想嫁就不嫁,闭着眼睛将就那才是害人害己,不要自责。”

  

  乔木兰闻声抬头,看见司机大叔安慰的眼神,心里稍微好过了一点,挤出一个微笑:

  “谢谢……”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月前,自己会把杜垂杨捉奸在床。

  

  杜垂杨是律师,工作忙起来没日没夜的,木兰心疼他连日忙碌,那天,买了她最爱吃的几个菜去了他的公寓想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等她掏出钥匙开了门,

  浑身的神经瞬间就紧绷起来。

  房间里有极其暧昧的声音。

  她走向卧室,轻轻推开了房门……

  然后,就看到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

  

  那一刻,木兰觉得非常的荒诞。

  

  说起来,她还是头一回看见杜垂杨这样的一面。

  

  他们的恋爱,谈的是太清汤寡水了。

  林平儿总说,杜律师长那么帅,你不抓紧把他扑倒,别的小妖精要趁虚而入的。

  

  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

  信誓旦旦的说,杜垂杨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呢,他是清风朗月,他们来日方长,一切可以慢慢来。

  

  真是打脸。

  

  只不过是因为太爱他,爱到这一年的恋爱谈下来,依然觉得不真实,从十四岁开始就暗恋他,一路相互陪伴着走过来,她小心翼翼,不敢大动干戈,生怕眼前一切是梦,大声说话都要惊破了美好。

  

  她不是没听说过什么出轨,劈腿这样的事情,只是觉得不可能发生在杜垂杨身上,他那么温柔体贴,像徐徐的清风,怎么会出现在眼前这么龌龊的画面里?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

  床上的人,也发现了她。

  

  那个女人快速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目光警惕,像是怕乔木兰扑上去殴打她。

  

  而杜垂杨,他不敢看木兰的眼睛,没有说半句话,只是默不作声的穿好衣服。

  

  看见这个活春宫的女主角,木兰心里冷笑了一下。

  是蒋曼,杜垂杨所在的初阳律所合伙人的女儿。

  

  是啊,像杜垂杨这样的年轻律师,如果全国知名律所的合伙人是他的岳丈,那么未来就是毫无疑问的平步青云。

  

  果然,杜垂杨不是个见色起意的人,他只是,利欲熏心!

  

  乔木兰觉得再在那里多待一秒都是对她巨大的羞辱,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只是没想到,没过几天,杜垂杨居然跑来向她求婚。

  大约是被大小姐甩了,转头想起她的好来。

  木兰看着那闪闪发光的钻戒,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姑娘,你到哪?”司机大叔问。

  

  “朝北开,离这越远越好。”乔木兰无力地回答。

  

  进教堂之前,她特意叮嘱伴娘林平儿把她的卡和手机装在包里并紧跟在自己身后,好在逃跑的时候不至于身无分文。

  这是她唯一的准备了,她的计划一点都不周密,以至于现在一时竟然不知往哪去,只知道自己从南边教堂来,就极力的往北躲。

  

  “姑娘,再往前开就要出南州了,你说个具体的地方吧。”

  

  木兰抬头看向窗外,路上已经看不到高耸的大楼,只有一片开阔的大海,这是南洲北边新扩建的开发区,她现在不能回家,也不想让任何人找到她。

  “就去附近的金茂饭店吧。”

  

  司机把车开到了金茂饭店,乔木兰下车后,穿着累赘的婚纱,在众人惊讶的侧目里直奔饭店一楼的几个服装专柜,随便扯了两件衣服换上,终于吐了口气。

  

  结账离开的时候,店员已经将她的婚纱装好递给她。

  她看也不看,径直去酒店前台办理入住,只扔下一句

  “送你了”

  留下两个店员看着价值不菲的婚纱面面相觑。

  

  踏入房间的那一瞬间感觉精疲力尽,她扑倒在床上,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泪水也哭干了。

  她坐在床上只管发呆,最后,一抬头,被镜子里自己的尊容吓了一跳,才想起去洗澡。

  

  洗澡的时候,顺便把那条手帕也洗了,搭在毛巾架上,细看之下,手帕的材质,做工,以及精美的刺绣,绝对货真价实的高级定制。

  她用手轻轻把拧水时候拧出来的褶皱抚平。

  

  这也算她这场伟大逃婚的纪念了,要好好保存。

第二章

  木兰在酒店住了两天,基本没有出过酒店房间。

  

  到了第三天,她终于忍不住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既然情场已经输的一败涂地,那么职场上总该有点进步吧

  毕竟,事业总是比男人靠得住。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当下,是她的博士学位和在南州第一医院留院的机会。

  

  洗了把脸,扎起了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两天补觉有了效果,气色好了许多。

  

  她涂上点唇膏,也算春风满面了。

  

  当乔木兰穿着白大褂若无其事的开始查房时,林平儿简直要开始怀疑之前教堂里逃婚的事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午饭的时候,木兰把逃婚的前因后果都和林平儿说了。

  

  林平儿顿时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啪”的一声,恨恨的用手拍了一下桌面。

  “真是个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木兰!甩他就对了,干的漂亮!”

  

  木兰怕林平儿越说越激动,赶紧把自己餐盘中的鸡腿夹到林平儿盘中。

  林平儿愤而咬着鸡腿肉,仿佛那是杜垂杨似的:

  “这么欺负我的好朋友!太过分了!”

  

  她想要赶紧让林平儿把这件事翻篇,于是转移话题。

  “平儿,咱们医院投资新建的那个新医院什么情况?”

  

  果然,林平儿注意力被引开了:

  “有去参观的同事回来说,里头装修特别豪华!简直是五星级酒店!有财团投资就是不一样,财大气粗!”

  

  木兰问:“那医护人员怎么办,都是新聘任的?”

  

  “据说,大部分新聘,有几个从别处挖来的专家,再从咱们医院借调一部分。听说新星分院是改革试点,那边工资待遇很高,还有年终奖。”

  

  别看林平儿是个小护士,但是说起医院的种种新闻,简直如数家珍,她想了想:

  “木兰,我觉得以你的能力,留院没问题,你不如试试看能不能调到新星分院去,你妈妈不是医药费很贵吗?而且那边的病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你去了那边,长的这么漂亮,说不定有哪个阔太太相中你做儿媳妇!”

  

  乔木兰一脸黑线:“你想哪去了?”

  

  其实博士毕业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南州医院这边的实习,她也没出过什么差错,看主任的态度,留院应该也是十拿九稳,再说她的导师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再手术了,但是也是南州医院的老前辈了,主任应该不会难为老朋友的学生。

  

  林平儿神游了一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

  “对了,独家消息,新星分院的院长是个空降的富二代,据说只有三十多岁,就是不知道长的帅不帅?”

  

  木兰笑了,托腮:“你什么时候能治好这花痴病啊?”

  

  忙活了一天,终于到了下班时间,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外套去南州郊区医院看妈妈。

  继父打饭回来,把医院的营养粥给木兰的妈妈从管子里推进去,动作稳定娴熟。

  二十年了,这是每天都做的工作,孰能生巧,可见废了不少心思。

  

  解决了病人的晚餐,继父从塑料袋里拿了盒盒饭递给木兰:

  “吃吧,买了你爱吃的红烧肉。”

  

  木兰接过饭,眼睛有点湿润,父女两人,中间隔着病床上的妈妈,默默地吃饭。

  

  良久,木兰放下筷子:

  “爸……我……”

  

  老头低低的叹了口气:

  “哎,我老了,不明白你们年轻人之间的矛盾,但是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道理,你按着你的想法去做吧。”

  

  一滴眼泪啪嗒一声掉进了饭里,木兰抹了抹眼睛。

  

  她和继父之间,一直是这样。

  继父不善言辞,话很少,妈妈出车祸以后,她常年住寄宿学校,沟通更加的少,她不会像别人家的女孩那样撒娇,可是她知道其实他是个很好的继父了,过去家里经济那么困难,也从没想过终断她的学业,她从小到大得过的奖状都被贴在墙上,只是这种喜爱和骄傲是无声的,闷在心里,小时候她不明白,长大了慢慢懂得。

  

  继父吃完饭,出去散步,给母女留下独处的时间。

  

  木兰按摩着妈妈的肩膀,缓缓的诉说:

  “妈妈,我总是跟你提起的那个垂杨哥哥,我们分开了,从认识到分开,你一眼也没见过他,不过我很庆幸你没见过,不然现在得跟我操多少心啊?你放心吧,虽然没有他了,我也会幸福的。”

  

  她俯下身,轻轻趴在妈妈胸口,眼泪浸湿了被子。

  

  天黑时离开病房,木兰坐车回去的路上,看了一眼手机,

  虽说如今已经和杜垂杨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这一切依然很反常,杜垂杨最后几个电话还是逃婚当天打来的,那之后就再没联系过她。

  

  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

  

  支架通过手臂注射进了血管向前推送,病床上的病人已经脸色发青,乔木兰几乎是一眼不眨的看着造影屏幕,盯着支架移动的位置。

  “再往前一点,对,就是这里。”

  “好”

  “开!”

  支架砰的一下打开,原本阻塞的血流开始通畅起来,病人的呼吸似乎都顺畅了些。

  

  木兰拉下口罩,满头是汗。

  

  病区不能开空调,她换下手术服就脚步匆匆的往有空调的正门大厅走,直到凉风拂面,才长叹了一口气,坐在长椅上休息。

  

  “刚做完手术?”

  有人熟络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坐在她旁边,是口腔科老罗。

  

  木兰伸了个懒腰:

  “是啊,又抢回一条生命。”

  说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不远处,一群排着队的小孩吸引了木兰的目光。

  那些应该就是今天来体检的天心福利院的孩子。

  队伍的末尾,一个戴着志愿者袖标的女孩搂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正在低声说话,那个男孩脸色雪白,嘴唇有点发紫。

  

  心脏不好,木兰想。

  

  那个志愿者女孩站起身来,回头朝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雪白的皮肤,大眼睛,尖尖脸,乔木兰立刻认出来。

  不久之前,她曾经见过这个女孩。

  那是在一个商场,这个女孩曾经替她的朋友出头打出轨的负心汉,那个时候木兰还暗自赞叹这个女孩有侠女之风,没想到今天会再这遇见。

  

  女孩径直向他们走过来,脸上升起笑意,走到跟前,熟络的朝老罗打了个招呼:

  “罗医生,我有一颗牙这两天疼起来了,正要去找你呢!”

  

  老罗笑的像脸上开了花:“下午来找我,我给你解决!”

  

  女孩笑容活泼明丽,转头看到木兰,目光搜索到她的胸牌,立刻兴奋起来:“乔木兰医生,你是心外科的?”

  

  “是啊。”

  

  “太好了!乔医生,我叫顾依一,我有个问题想咨询一下,关于天心福利院的一个孩子。”

  说着,回头看了看队伍里那个苍白瘦弱的孩子。

  

  木兰点头答应,顾依一很高兴的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太好了,乔医生,我中午请你吃饭!”

  

  木兰看了看表,差不多快中午了,于是说道:

  “好,我们去食堂。”

  

  “啊?吃食堂?乔医生不用替我省钱的,我请你吃大餐!”

  顾依一大眼睛眨巴眨巴,豪气干云。

  

  乔木兰笑答:“是我下午还有工作,不能走太远,就近吧。”

  

  顾依一点点头,跟着她去了食堂。

  

  木兰拿饭卡刷了几个菜,导致顾依一很不满:

  “说好我请你的。”

  

  两个人在靠窗位置坐下,中午的阳光洒进来,照耀的顾依一的面庞莹白如玉,眼里闪亮亮的。

  木兰心想,真是个漂亮女孩。

  

  不由得想起,在商场看见她的时候,气势汹汹像个小辣椒,此刻不剑拔弩张的时候,就是个活泼少女的样子,不管是当时为朋友出头,还是今天福利院志愿者的身份,乔木兰都可以确定这是个善良的女孩,一点也没有一个富二代的骄矜。

  

  是的,木兰断定,顾依一出身不凡。

  

  在很多细节上都无意识的表现出一种矜贵的气质,她的活泼不是那种常见的自来熟,是一种真正的落落大方,见乞丐与见总统一样淡定的那种绝对自信,是从小见过大世面的孩子身上才会有的特质。

  

  木兰很欣赏这一点,因为她自己就做不到。

  她是那种表面上极力波澜不惊但是内心畏首畏尾的人,没有办法,这是成长环境所致。

  

  顾依一讲了那个男孩的情况。

  

  福利院有个孩子叫小乐,爸爸是卡车司机,有一天带着他和他妈妈一家三口开夜车,结果因为疲劳驾驶,出了车祸,父母当场死亡,万幸小乐捡回一条命,但是被利器伤了左心室,当时情况紧急,就近送去县里的医院抢救,做了手术,可是县级医院的医疗水平不好,虽然命保住了,但是留下了很大的隐患。

  顾依一此番咨询就是她想资助小乐做手术,问问有没有重新手术让小乐恢复健康的可能。

  

  顾依一很苦恼的样子:“小乐胆子很小,让他再动一次手术他会很害怕,而且车祸之后小乐有一定程度的抑郁症,我怕会刺激他。”

  

  木兰点点头:“听你刚才讲的情况,是有康复的可能,最起码可以恢复不太剧烈的运动,不会像现在这么虚弱。不过如果涉及心理问题,那还是不能急,要慢慢开导他。”

  

  顾依一点头:“慢慢来吧。”

  

  顾依一的饭吃的很干净,一粒米也没有剩,木兰倒是有点惊讶:

  “我们食堂的饭菜这么好吃?”

  

  顾依一笑了:“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我父母很忙倒不怎么管我,可是我有一个很凶的表哥,他说粒粒皆辛苦,所以我每次剩饭他都拿筷子打我的手背。”

  

  木兰忍俊不禁:

  “你表哥倒是也忍心。”

  

  顾依一翻了个小白眼:

  “他有什么不忍心?我小时候在他家玩,他在家里解剖青蛙!把我吓了个半死,害得我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对了,我表哥也是学医的,很厉害的!我本来打算问问他,可是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回了国也不回家,电话也不接,人也找不到,真是讨厌。”

  

  顾依一蹙着眉头正抱怨,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罗医生叫我下去整牙,我先走了乔医生,谢谢你的午餐。”

  

  顾依一走了,她也离开餐厅打算回办公室,却在经过妇产科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迎面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恐怕化成灰她也认得。

  

  正是杜垂杨。

第三章

  对面的两人和木兰各据走廊一端,都将对方看入了眼底。

  

  杜垂杨明显怔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蒋曼,加快了脚步,想用一个擦肩而过迅速结束这场尴尬的对峙。

  

  但是蒋曼显然不这么打算,她的眼里迅速燃起了两簇火苗,挎着他胳膊的手突然松开,迎着木兰走了过去,脸上带笑。

  双手放在根本还没有隆起的小腹上,仿佛很亲切的执起木兰的手:

  “乔医生,这么巧啊?”

  

  是啊,你特意跑到南州医院来,不就是为了这么巧么?

  木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只是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回来。

  

  杜垂杨跟过来,站在蒋曼身后,微微皱着眉。

  

  蒋曼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从小被保姆围绕,对她言听计从,予取予求,把她养成个争强好胜,傲慢无礼的性格。

  如今在这遇见杜垂杨的前任,不把她揉圆搓扁怎么能让她心里舒坦?

  她微笑着把杜垂杨手里的彩超单子拿过来,直接送到了木兰眼皮子底下:

  “垂杨陪我来做产检的,可是医生办公室排着队呢,不如乔医生帮我看看,宝宝好不好?”

  

  做彩超的过程中,医生就会看到的情况都大致讲给孕妇,现在蒋曼假惺惺的搞这一出戏,不过是耀武扬威罢了。

  

  木兰瞥了一眼像跟班一样站在蒋曼身后的杜垂杨,心里头冷笑。

  

  怪不得这段时间杳无音讯了呢,原来是父凭子贵,终于要当上自己老板的乘龙快婿了。

  

  木兰面对蒋曼递过来的单子并没有要伸手接下的意思,而是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回答道:

  

  “蒋小姐可能是搞错了,我是心外科医生,不是妇产科医生,要是有一天,你得了心脏病需要抢救,再来找我吧。”

  

  说完径直走了过去。

  

  “你……!”蒋曼万万没想到,看着毫无杀伤力的乔木兰,这个把男朋友捉奸在床的时候一言不发的女人,再见时居然如此伶牙俐齿。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也不顾杜垂杨的阻拦,扬声朝着乔木兰的背影喊到:

  “乔木兰!你嘴上逞强有什么意思?要不是我当时生气和他分了手,你恐怕连逃婚的机会也没有!”

  

  真没料到蒋曼会这样不顾脸面撒起泼来,木兰恨的牙根直痒。

  

  可是回过头和一个泼妇吵起来,实在是有损她的人格,她只好加快脚步离开。

  

  蒋曼这一喊不要紧,整层楼都听到了蒋曼的话,不管是来检查的孕妇还是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都朝这两人行注目礼。

  杜垂杨只觉得颜面尽失,心里憋着一股火。

  可是能朝蒋曼发吗?

  不能!

  只好强自压抑。

  

  要论相处起来舒服,木兰和蒋曼简直是云泥之别,蒋曼的公主病,没有几个人受得了,可是人家天生会投胎,活的恣意妄为,依然有他这样的人曲意逢迎。

  杜垂杨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可是要出人头地,一个蒋曼总还是要忍过去。

  

  妇产科是个传播八卦最快的地方,流言和窃窃私语就像长了脚,跟在木兰身后,病毒一样传播开来。

  

  待到她慢吞吞走到自己休息室的时候,大半个医院都知道了她逃婚的真相。

  甚至有好事的人已经把视频上传到医院的论坛上。

  

  现在的木兰无论出现在医院的哪个角落都能听到有人背后议论自己。

  

  林平儿安慰她:“八卦这东西啊,过几天大家就忘了,我看你不如出去躲几天,你天天在这晃,大家就天天谈论你,你出去玩几天,等你回来,就有新八卦把你顶替了。”

  

  木兰觉得有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流言这东西,硬抗确实不是办法。

  

  是应该出去躲两天。

  

  机场熙来攘往,人流如织,广播里播报:

  “飞往杭州萧山国际机场的NZ1525次航班开始检票,请各位旅客尽快到12 、13号口进行检票。祝您旅途愉快!”

  

  木兰的目的地是,安吉。

  

  安且吉兮。

  是个吉祥如意的好地方。

  但愿能给她带来好运。

  一下飞机就收到租车公司的短信提示,她租好的车已经在停车场等待。

  她来过一回安吉,此次是故地重游,所以轻车熟路。

  指定地点停着一辆白色迈腾,木兰开着车,驶出了机场。

  

  从杭州到安吉,开车不到两个小时,定好的酒店也是之前住过的,只是升级了房型,出来散心一次不容易,权当犒赏自己的坚强。

  

  房间布置的很有意境,酒店在房间里培植了一墙的竹子,后头灯箱开着灯,将竹影投映在前方的素白屏风上,若开了窗,风吹的一排绿竹径摇叶晃,屏风上的影子光影摇动,疏影横斜,便如淡雅的水墨活了过来。

  

  落地窗的窗台低矮宽阔,上面设着小小茶案和两个蒲团。

  紫砂茶具旁是一小包茶叶,没有品牌,只拿纸包着,丝绳缠绕,上面用小篆写龙井两个字。

  是酒店自制的欢迎茶。

  

  木兰洗了手,盘腿坐在蒲团上,烧水泡茶。

  蒸腾的雾气熏白了一片玻璃,从窗户望出去,是万顷碧波,满目翠色。

  像李安《卧虎藏龙》里的场景,闭上眼便是章子怡一身白衣,素着一张脸,在竹林之中腾挪转跃的画面。

  隔着玻璃细耳倾听,隐有潇湘飒飒之声,使人心为之一静。

  

  喝了一口,茶香盈满唇齿之间。

  木兰记得,她在导师的家里,喝过一种竹筒茶,是将茶叶装在竹筒之中烘烤而成的。

  她的导师是个极有生活意趣的人,尤其好酒好茶,如今身体不好,酒是喝不了了,于是便专注茶经,房子里专有一个房间放茶。

  那竹筒茶也不是什么名贵茶叶,可她偏偏对此印象深刻,只记得刚入口时苦,再回味时,便尝出淡淡竹香。

  

  喝了这一泡茶,休息了一会,木兰决定出门散散步。

  她塞上耳机,放空了头脑,信步漫游

  。

  这一走,居然忘记了时间。

  

  也不知走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一开手机定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离酒店好远。

  

  一路上,一直下着蒙蒙细雨,初时不觉得,现在,针织的薄外套潮湿了,亚麻的长裙子太薄。

  虽然才十月初,但是一有风吹过来居然也凉起来了。

  木兰抱臂打了个寒战,举目四顾,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竹林之中。

  

  忽然,身边有一个影子一窜,吓的木兰险些摔倒,定睛一看,是一只金毛犬,吐着舌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看着她。

  金毛的表层毛也微微打湿了,看来也在外头游荡了半天了,四周不像有别人的样子,木兰试探的伸出手,摸了摸狗狗的脊背:

  “你是走丢了吗?”

  

  这只金毛似乎对她没有敌意,低头嗅了嗅,没有叫,舔了舔她的手,然后自顾自的往前走,她担心这只金毛乱走会碰见狗贩子,于是跟在它身后。

  

  七转八转,九曲十八弯。

  这片竹林显然是人工种植的,但是面积不算小,应该是布景绿化,也不知道是在装点环境还是在故意刁难人,布局跟迷宫一样。

  

  走了好半天,终于柳暗花明。

  前方是一排联排别墅,那只金毛似乎立刻找到了路,直奔着其中一栋跑过去,可是那栋别墅的门关着,金毛在门外急的团团转。

  

  木兰走过去,按了几下门铃,没有人响应,于是蹲下来,在金毛的脖子下方摸索。

  

  果然,狗狗浓密的毛发下边戴着个项圈,一块小小的牌子上写着lucky 和一串电话号码。

  

  木兰照着号码打过去,打了两遍没有人接,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接通,对方是个男声:

  “你好。”

  

  “你好先生,你的狗是不是走失了?现在它自己找到了家,可是您家里没人,我要把它给您拴在门口么?”

  

  “哎呀,对,我把它忘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有微微的懊恼。

  

  对方沉默了一会,要不是电话里的杂音,木兰几乎以为对方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只听那个男声再次响起:

  “不好意思,我人在外地,因为紧急的事情离开,没顾上Lucky。”

  男声顿了一下:

  “现在是在下雨么?”

  

  木兰抬头看看屋檐,果然雨下的大了,雨滴顺着雨廊的边缘滴答滴答的坠下来。

  

  对方说:“恐怕会打雷,Lucky 不能一整天在院子里,小姐,可以帮我个忙么?帮我把Lucky 送进屋里。”

  

  “啊?这样不好吧?我一个陌生人?”

  

  “没关系,房子还没有装修,里面什么都没有。”

  对方循循善诱。

  

  木兰隔着窗子往里看了看,好像确实是空的,没有看见家具陈设什么的。

  对方的声音是男性的低沉,但是带着种清朗之意,很能打动人心,木兰答应了,按照对方的说法,输入了开锁密码。

  大门应声而开。

  

  Lucky 率先冲进了房子,在自己的狗粮盆前很安逸的趴了下来,吐着舌头看她。

  

  木兰站在原地环顾了一下,似乎一楼只有一个卧室和卫生间装修了,整个客厅空空如也,更显的空旷。

  

  她蹲下揉了揉金毛柔顺的毛发,对着电话问道:

  “狗粮在哪?”

  

  “狗粮在客厅门后。”

  

  乔木兰手脚麻利的把金毛的晚餐准备好,正准备要走了,却听对方说:

  “非常感谢,外面雨下的大,别墅那里不好打车,你先在屋里躲躲雨吧,我派车过去接你,把你送回去。”

  

  “不用了,我……”

  乔木兰话还没说完,对方匆匆道歉挂断了电话,好像确实是有很紧急的事情啊。

  

  可是木兰没有在屋里等。

  其实她从来是个谨慎的人,刚才的行为现在想来已经有点后怕了,万一这是个骗局怎么办?

  不管是出于对房主的尊重还是自身考虑,她都不会再进屋了。

  

  雨确实越下越大。

  木兰坐在雨廊下,听着雨声,金毛在屋里把狗粮嚼的咯嘣响。

  

  雨廊的窗户下方,有一幅画。

  画的是竹子,侧面留了白,只写了一个“一”字就没有了下文,也没有落款,可是即使是外行也能看出有些功底。

  

  旁边的桌子上散乱的堆着笔墨纸砚,木兰看到的那幅画已经简单裱好一个画框,只是没镶玻璃,这一阵雨吹进来,恐怕画就白画了。

  她站起来,绕着别墅走了一圈,最后在房子后身的栏杆上找到一件雨披,她将那幅画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这才坐下来安心的等车。

  

  木兰以为,金毛的主人会给她叫一辆滴滴打车。

  所以,当眼下那辆奔驰商务停在门口的时候,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司机从车上下来,是个中年男人,为她打开了车门,恭声道:“陆先生吩咐我来接您。”

第四章

  

  司机是个好司机,专注自己的工作,除了问她地址,一路上不说一句多余的废话。

  要不是车一直平稳行驶,木兰简直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

  回到酒店,才觉出疲惫来,可能是白天走了太多路,木兰几乎沾上枕头就昏昏沉沉的,任由困倦包裹,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睡梦中,她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在一群闪耀的光斑之中漂浮,前路模糊。

  伸手拂开那些光斑,向前看去,随着她迫切的心情,画面渐渐清晰。

  

  她首先看见一颗树。

  

  那是她小时候住的旧楼外面,大铁门门口的那颗榆树,每年八、九月,都会结一簇簇的榆树钱,淘气的小男孩,会爬树去摘。

  

  而此刻,一个小女孩正坐在树下抹眼泪。

  木兰一步一步走过去。

  多熟悉啊……那就是她自己。

  八岁的她,有着圆鼓鼓的苹果脸,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那一年,她的妈妈出了车祸,昏迷不醒,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她的继父虽然没有放弃抚养她,可是一个人支撑着昏迷妻子的医药费,实在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她。

  木兰依稀记得,这一天,她得知即将转学去寄宿学校,心里害怕,可是没人可以诉说,只好一个人坐在树下无助的哭泣。

  

  也是在这一天,她遇见了杜垂杨。

  

  那个刚刚搬家过来的小小的少年也不过才四年级,只是个子长的高,他匆匆的经过树下的女孩,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木兰旁边,问:

  “小豆丁,你哭什么?”

  

  小木兰头也不抬,细声细气的小声说:

  “我想我妈妈。”

  

  少年杜垂杨听了,半晌没吭声,过了一会,才闷声闷气的说:

  “我不想我妈妈,因为她不要我了,所以我也不要她。”

  

  小木兰听了这话,很惊讶的抬起头。

  小孩子柔软的内心,让她遇见比自己更惨的小孩的时候心生恻隐,想去安慰。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看见杜垂杨。

  杜垂杨生了双漂亮的眼睛,眼睫毛笼罩了漆黑的眼瞳,眼底里像有团悲伤的雾气。

  

  他其实是想妈妈的吧?

  小木兰笃定的这么觉得。

  

  杜垂杨毕竟大两岁,看见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小木兰,他从地上爬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她:

  “吃糖就不会想哭了。”

  

  小木兰愣愣的,看着这个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哥哥,觉得他浑身都在发光。

  她接过那颗糖捏在手心出了神,都没注意杜垂杨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颗糖,在她的嘴里融化了五分钟。

  可是在她的心里,一甜就甜了二十年。

  

  梦境里画面流转,再定格,已经是高中课堂。

  少女木兰偷眼看窗外打篮球的少年,心里有隐秘的欢喜,笔尖在笔记本的隐蔽处轻轻写下: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垂杨两个字,写的笔尖生蜜糖。

  

  梦里的木兰旁观着年少时的自己,很想冲过去撕了她的笔记本,摇醒那个少女。

  什么白马王子?不存在的!

  此刻心中酿的蜜,以后都会变成腐心蚀骨的毒!

  

  就连那首《井底引银瓶》也不过是个悲伤的故事,那垂杨白马的美好,不过转瞬即逝罢了!

  

  画面又是一转,此刻面前已经是成年的杜垂杨。

  他穿着笔挺西装,搂着蒋曼,朝她走过来,木兰想逃,可是动不了半分,避无可避,只好看着杜垂杨目光轻蔑的看着她,说:

  “乔木兰,你能对我的前途有什么帮助?你不过是个备胎!我娶不到曼曼才退而求其次娶你,你居然敢逃婚?不识抬举!”

  

  木兰浑身颤抖。

  杜垂杨早不是当年的杜垂杨的了!这个人连梦里也要来践踏羞辱她!

  她狠狠一挥手,一个耳光抽将过去……

  

  呼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喘着粗气。

  周围的夜色中依稀是酒店的布置,哪里来的杜垂杨?

  不过是个梦而已……

  

  第二天,木兰赖了一会床才出门。

  开车一路往郊区方向,在城郊边缘的村子里有很多农家乐,木兰上次来的时候就去过一家,她按照依稀的记忆在那附近兜兜转转的,转了几圈,还真给她找到了。

  这家小饭店换了牌匾,看着规模也大了些,门口专门浇了一片水泥地面用来给客人停车。

  

  一个十几岁的小妹坐在门口洗菜,看木兰的车停在眼前,便笑眯眯迎上来,等木兰下车,小妹看了看她,便问:

  “姐姐你是不是来过?我记得你的。”

  

  这附近的农家乐扎堆,除了比菜色,就是比好客,两年前来过一次的客人也依稀记得,叫人备生亲切之感。

  

  老板和老板娘是当地农民,这里的熟客都叫他们周大哥周嫂子,听起来亲亲热热一家人似的。

  

  农家乐,自然只做家常菜,胜在守着山上的竹林、松林,食材新鲜,客人可以自己亲手去挖食材,竹笋,蘑菇甚至松茸。

  

  周嫂子在屋里擦桌子,看见她,笑说:

  “姑娘你来的正好,山上冬笋刚开始要收,现在正是新鲜时候。”

  

  木兰被说动了心,欣然同意,跟着周大哥和另一桌客人一起上山挖冬笋去了。

  

  周大哥很有耐心的跟客人们边寻找边讲解挖竹笋的技术要领,木兰认真的听着,等基本掌握了要领便要自己去试试。

  她学着老周的样子,先观察仔细观察寻找地表泥块松动或有裂缝,再用锄头开穴挖,铭记周大哥的嘱咐没有大块翻土,以防鞭根损失和折断,很快就挖出第一个冬笋。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接下来木兰很顺利的就挖满了半箩筐竹笋,随后背着沉甸甸的战果,同周大哥一起回到村里,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亲自动手满载而归的乐趣。

  

  竹笋是按斤算钱,回去后,上了称,周嫂子把竹笋给她拿纸箱装好,听说木兰要自己回去做饭,特意给她处理了几个竹笋,剥的白白净净的,洗干净塑封装好。

  

  门口那个小妹是周嫂子的女儿,今年16,叫小霞,小霞手里提了一截莲藕:

  “姐姐要不要莲藕?自家荷塘里收的,回去凉拌可好吃了!再让我妈给你宰只本地土鸡,处理好了带回去煲汤,我给你备调料!”

  

  小小年纪,实在是会做生意,木兰只觉得她说话喜气洋洋,自己都被她说馋了。

  

  等土鸡处理好装进后备箱,木兰发动车子刚要走,周嫂子追出来,手里端着个瓦罐:

  “用这个瓦罐煲鸡汤,喷香的,这个送给你姑娘。”

  

  木兰微笑道谢,发动车子前行,看见周嫂子还站在原处笑呵呵送客呢,心情变的暖暖的,其实她这一趟又上山又宰鸡的,不过三百多块,花的真的不算多,这样好客的一家人,体验也远不止三百块了。

  

  酒店的简易厨房,不适合大动干戈,木兰想了想,拿瓦罐添了水,开始煲鸡汤。

  鸡汤煲了两个多小时,撇净了油沫,加了鲜笋片进去。

  木兰中间抽空做了个蜜汁藕片,最后鸡汤出锅的时候,洒上一把碧绿的小葱,光闻味道已经食指大动。

  剩下的竹笋,提前邮寄回了南州,她打算冬天腌制点酸笋。

  

  饭后,木兰坐在窗边沏了一壶茶,悠然自得。

  看到屏风上摇曳的竹影,不知为什么,又想起别墅那幅画,和题了一半的字。

  也不知道那只大金毛怎样了。

  念头一动,人就已经行动起来,她放下茶杯决定回去看看。

  她这次是开车去,进小区之前要登记。

  等到开到别墅门前,就从大落地窗户里看见lucky在窗前趴着。

  如果狗有表情的话,此刻大约是百无聊赖得样子,看见木兰的身影,lucky扒了扒窗户,发现出不来,于是又趴下,吐着舌头,呼呼的喘着气。

  

  昨天一场雨下过,放在外头的桌子还湿着,那幅画因为被她拿雨披包好了,倒是没有晕染。

  

  木兰蹲在画前,看了一会,满幅的深翠浅绿,浓淡得宜,笔触遒劲有力,旁边空白处的题字,大概因为主人走的实在匆忙,只写了一个“一”字。

  木兰不由得猜想,这个人原本是想写哪一句?

  

  忽然间福至心灵。

  木兰笑了,看了看桌子上那方乌沉沉的砚台,拿起毛笔,借着残雨溶了墨,提笔落字。

  “一枝一叶总关情。”

  是郑板桥。

  

  木兰的毛笔字有点基础,小时候,还不会拿铅笔的时候就学拿毛笔,从横开始,狠练了几年,只是后来母亲出车祸之后,写的越来越少了,今天再提笔,到底生疏些。

  只希望画的主人不要怪自己唐突了他的佳作。

  可是转念一想,要不是自己,这幅画今天只怕糊成了抽象派了,如此便又心安理得。

  

  木兰再次把画用雨披盖上,转头一看,发现lucky的狗粮盆和水盆都是满的。

  看来有人来照看过了,于是从包里翻出便利贴,写上:“请把画搬到屋里。”

  

  她站起来整理了两下裙子,自己也算帮人帮到底了,功成身退。

  

  回去的路上,接到主任的电话,电话里主任挺不好意思的,当时说好多给她放几天假,结果刚两天,就催她回去。

  

  原因是,分院新来的院长提前履职,总院要开大会。

  

  木兰倒是无所谓,自己本来也是被迫躲出来的,现在有了年轻的新院长这个新闻,医院同僚肯定把自己这过期旧闻给翻篇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机场,坐上午的航班回到南州。

  

  飞机降落之后,乘客开始陆续下飞机,就在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有一位男乘客无声无息的倒地,一旁的年轻空姐慌了神,尖着嗓子惊呼:“先生您怎么了?先生!”

第五章

  木兰本来已经走到机舱门边了,听见这两声惊呼,职业的本能让她又折返回去.

  就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躺在地上,身边放了件Moncler的羽绒服,脏的不比农民工的工作服强多少,身上还挎着相机包.

  此刻倒在地上紧皱着眉头,还尚有一丝神智。

  

  木兰跪在他身边,数了一下脉搏,翻看了眼睑,然后大声的询问:

  “你的药呢?有没有戴在身上?”

  

  那个男人艰难的抬了抬手,指了指身旁的黑色双肩包.

  木兰迅速开始翻找,最后在侧面口袋里找到一瓶硝酸甘油。

  

  她果然没有判断错,这个年轻人有心脏病,而且不是第一次犯了.

  这么年轻就有心脏病恐怕是先天性的。

  

  捏开他的下颚把药片放在舌头底下,空姐已经跑去通知了机场急救中心,救护车应该一会就能在停在登机口前接人。

  乔木兰稍稍松了口气,分出点注意力打量了一下这个人。

  看着风尘仆仆的样子,这么厚重的衣服,显然不是从杭州出发的,应该是在某处高原地区回来,在杭州转机。

  

  明知自己有心脏病还要跑去高原地带旅游,而且还是一个人!

  

  简直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很快,救护车已经赶到,两个男医生登上飞机将病患抬上担架。

  

  就在这时,那个人忽然伸手,抓住了木兰的手腕。

  

  那只手已经根本没有什么力度,只是虚弱的拢着她的手腕,就像溺水的人,本能的去抓住任何能触碰到的东西,求一丝生的可能。

  

  木兰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微妙,两个陌生人之间,就这么无力的一握,却让她的心里生出一种责任感与关心,仿佛不能把他撂在这不管,于是她跟着担架一起上了救护车,去往最近的医院。

  

  这一路上,那只手都没有松,直到病人被送进手术室抢救,才被拉开。

  木兰等在门外,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有护士从里面出来:

  “患者生命体征已经基本稳定了,过一会就会送去ICU观察,我们已经联络上他的家属,现在正在赶来,您方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万一患者家属想和您了解一下情况之类的。”

  

  虽然是个陌生人,但是毕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倒下去的,乔木兰多少有点悬心。

  她留下了电话,直到护士走了她才想起。

  自己的行李还在机场!

  

  木兰一拍脑门,急匆匆的往外走。

  走廊对面同样急匆匆走过来一个中年美妇,与她擦肩而过。

  木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那是患者家属?

  总觉的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没有时间细想了,她的行李还在机场召唤她,木兰脚步匆匆又急着打车回了机场。

  

  此刻南州的某一栋别墅里,陆家人正在吃午饭。

  

  昨天晚上,陆熠辰急吼吼的从安吉赶回来。

  狗也忘了,行李也忘了,结果一进门,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厨房里阿姨正在做饭,张罗的热火朝天,母亲顾长安慢条斯理的往水杯里放了两片参片,看见他进门,忍不住笑了。

  

  他的父亲陆严知好端端的带着花镜看报纸。

  哪里有像阿姨电话里说的那样摔坏了腿?直到厨房里走出个年轻姑娘,坐在了顾长安身边,然后陆严知转过头,仿佛早跟他打过招呼似的,对他说:

  “这是小余,你余伯伯家的独生女,你们认识一下吧。”

  

  陆熠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的父亲,堂堂新星集团的董事长!为了骗他回来相亲,居然谎称自己从楼梯上跌落摔断了腿!

  

  说出去,简直天大的笑话!

  

  陆熠辰只觉得头疼。

  跟那个余小姐很客套的打了招呼。

  那个余小姐也是大家闺秀,眼色伶俐,一看这情形就知道恐怕这相亲对象是被哄骗回来,可能压根没有什么婚姻方面的打算,于是简单吃过饭,寒暄几句便找借口离开了。

  

  余小姐一走,陆严知对着儿子发了好一通脾气,说他没有礼貌,对人家女孩子不热情,给他丢了脸。

  陆熠辰不敢顶嘴,只好听着,憋了一肚子的气,气的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肯起来。

  

  陆家家教严,规矩大,小辈的孩子从来不许赖床,只是今天顾长安知道他心里有气,便纵着他,直到中午午饭时候阿姨才来叫。

  

  简单洗漱了,陆熠辰下楼到餐厅,发现陆严知不在家。

  怪不得自己扰乱家规还能睡这么安稳。

  

  陆严知不在家,此刻陆启轩却在家,正西装革履的坐在那吃午餐。

  陆启轩是陆熠辰的哥哥,如今新星集团的ceo,陆严知近两年不大管事了,小儿子陆熠辰无心经商,新星的日常事物都交给长子陆启轩在管。

  

  陆家的不成文规定,只要有时间每周回家来吃一次饭,只是一家子都是大忙人,尤其陆启轩,很难见一面,今天简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陆熠辰在陆启轩对面坐下:“哥,你是回来暗中考察我的吧?”

  

  陆启轩喝了口粥:

  “可不?明天新星分院可就交到你手上了,这可是集团踏入医疗界的第一步,成败很关键,我当然得来督促督促你,你说你,从国外回来就不回家,电话十个有八个不接,一直在外头玩,把医院放在心上没有?”

  

  陆熠辰刚起床就听见这一通数落,心里腻烦的很:

  “哥,你怎么越来越像爸了,动不动就数落人。”

  

  陆启轩瞪他一眼:“数落你还不是为你好。”

  

  陆熠辰喝了半杯温水,问: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嫂子呢?”

  

  这一问,倒给陆启轩问的长叹了一口气:

  “你嫂子去米兰了,比我都忙,这一去要半个月,说是开什么明年春夏新款的研讨会。”

  

  陆启轩拿筷子点点桌面,絮絮叨叨起来,半点总裁的样子也没有了:

  “现在才十月份,搞什么春夏?”

  

  陆熠辰笑起来:

  “你跟嫂子结婚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时尚圈永远提前啊?新星不是投资了几个服装品牌么。”

  

  “我哪能管那么多琐事。”

  陆启轩突然想起:

  “你昨天亲自给安吉的分公司打电话是派车接什么人啊?”

  

  一提这个事,陆熠辰就生气:

  “这琐事你倒管了,我被爸骗的!急着往回赶,把Lucky 丢了,一个好心人给我把狗找了回来,当时正下雨,我派车送人家回去。”

  

  “因为你难得用一次公司的资源啊,安吉的经理接到你电话以为有什么大事呢,给我打电话汇报,你怎么不给她叫个出租车?”

  陆启轩一碗粥三两口就喝完,阿姨又盛了一碗端上来。

  

  对于老爷子骗他相亲的行为,陆熠辰越想越气简直不想提:

  

  “我那会还有时间搞打车软件?当然是哪方便找哪了!”

第六章

  “你爸爸也是越老越不像话了。”

  顾长安亲自端汤来,在陆熠辰身边坐下。

  

  陆熠辰倒笑了:

  “妈,你又说爸老,他知道了又生气。”

  

  顾长安伸手盛汤,就凭这双手,也实在看不出她已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手指纤细,骨节匀称,皮肤白皙,所谓皓腕柔夷。

  她轻轻抿嘴笑,带些微俏皮:

  “他生什么气?当年他追我的时候,我就嫌他老。”

  

  顾长安的气质是温润宁和,这种稳重端方没有几代的培养沉淀不会有。

  要说起顾家,家谱往上追溯到旧时前朝去,正经的贵族世家,说世代簪缨也不为过,家里出过几个贵妃王妃,后来到了打仗的时候也是正经为革命做过贡献的。

  如今这一代,顾家知识分子居多,除了弟弟顾长乐和陆严知一起把新星集团发展壮大了,剩下兄弟姐妹大多是搞学术研究的。

  这样的家风之下,培养出的女儿都是才德兼备,不管身处在哪里,总归是熠熠生辉。

  

  当年的艺术圈里,有两个著名的美人。

  一个是画家岳明珠,另一个就是顾家长女顾长安。

  岳明珠当时嫁给舒柏青的时候,所有人为之祝福,金童玉女,佳偶天成,顾长安还去喝过喜酒,可是后来,君有两意,两相决绝,结局并不美好。

  

  倒是顾长安,一辈子顺风顺水,大约是名字起的好。

  

  长安长安,一世长安。

  

  当年的陆严知在沃顿读MBA,顾长安在哥大修艺术史,他大她十岁,一个刚过而立,一个正当双十,在华人圈子的聚会上,陆严知慧眼识人,见顾长安第一眼,只觉得是风华绝代,被收走了魂魄,从此就盯上了顾长安,经过好一番辛苦而热烈的追求,终于如愿抱得美人归。

  

  这陆严知也是个死心眼的人,一朝看上了顾长安,这辈子就盯着这一个人,几十年来从不在外面捏花惹草,这在他身处的圈子来说,可算是珍惜品种了。

  

  似乎是家风熏陶,陆严知如此,儿子有样学样。

  陆启轩结婚以后也是如出一辙,看自己老婆怎么看怎么好,妻子不过出差个十几天,这不就在饭桌上抱怨开了。

  只不知道陆熠辰以后结婚,是个什么模样。

  

  陆熠辰不像他哥哥从小听话,凡事都他自己拿主意,下定了决心的事情,谁说也不听,脾气是又臭又硬,小时候不知道挨了陆严知多少揍。

  

  陆严知本来打算让兄弟俩都进集团来,可是陆熠辰就是一心学医,好在顾长乐打算开辟医疗行业这一块,陆熠辰这才好歹算为家里出了力了。

  

  只是,虽然工作上总算顺了顾严知的心意,陆熠辰32岁单身这个事又让当爹的看着很不顺眼。

  

  以陆熠辰的条件,在外头那叫钻石王老五,单身贵族,越单身越金贵。

  

  在他父亲眼里,可不这么认为,那叫没正事的光棍,讨不到老婆。

  

  所以才出现昨天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南州医院的员工大会,是专门为着新星分院的正式营业而开的。

  

  早上乔木兰踏进医院的时候就发现,风向果然是变了,不过两天的功夫,她那点八卦早被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一路往会议厅走一路就看见这全院的女员工各个春风满面,尤其小护士们,护士服之外能打扮的地方都打扮了,看着这场面,木兰就知道自己是错过了什么有关新院长的大新闻。

  

  一进会议厅,就看林平儿坐在倒数第五排,伸长了脖子张望。

  

  木兰坐到她身边,拍了她肩膀一下,只见林平儿一脸的痛心疾首,抓着她的手狠拍了几下:

  “失策了,失策了!你看看这群妖精,提前两个小时就来占座!”

  

  “到底何方神圣啊?搞的跟明星见面会似的?”

  

  林平儿迅速汇报情况:

  “据昨天值夜班的护士透露,今天早上六点多的时候,新院长就来了,好像是来找你们科林主任,新院长大名叫陆熠辰,是新星集团的二公子!”

  

  林平儿简直控制不住自己越说声越大,不过窃窃私语的也不止她一个人,现在会场简直是闹哄哄。

  

  木兰很是无奈:“你们这帮花痴少女是被富二代光环蒙蔽了双眼吧,至于吗?”

  

  林平儿底气十足:

  

  “重点不是富二代,重点是长的帅!”

  

  说着,用手机迅速打开了医院内部的论坛,置顶飘红的那一条,题目夸张惊人。

  

  “拍到了!拍到了!天神下凡!高清特写出炉!”

  

  底下已经跟了几千条帖子了,上次论坛里这么热闹,还是集体涨工资的时候。

  

  说是高清特写,其实也没有多高清,不过是手机仓促之间抓拍的照片,还有几张有点糊。

  

  不过,就这么几张渣技术抓拍,连木兰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新院长确实长的帅了。

  

  有一张全身照,陆熠辰正经过一楼大厅,步子迈的大,越发显的腿长,白大褂像天然反光板,整个人亮的发光,最绝的是那眉骨和鼻梁的比例恰到好处,显的眼睛深邃,这么远的照片还能看见睫毛,底下评论都说,是睫毛精本精了!

  

  再结合他的身份,那是翩翩佳公子无疑了。

  

  林平儿往下刷着评论,看的正热闹,台上麦克风响起几声杂音,会议厅全体迅速安静下来。

  

  台上领导们开始逐一落座,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陆熠辰的牌子,当陆熠辰走上台的时候,木兰感觉林平儿的呼吸都摒住了。

  

  而主席台上的分院院长仿佛不知道自己备受关注,或者说习惯了关注,只是端正的坐在那里,认真的看手上的资料。

  

  大院长按例开始冗长的会议致辞。

  之前每次开这种大会,领导讲的口沫横飞,台下的听众听的昏昏欲睡都在玩手机。

  

  今天可大不相同,最起码,女生没有人玩手机的,一水的抬头挺胸盯着主席台,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样子,只是目光都聚焦在陆熠辰身上。

  

  木兰觉得,要是目光有温度,此刻这个新院长头上恐怕要开始冒烟了。

  

  “下面,有请新星分院的陆熠辰院长讲话。”

  

  这一句,提起了大伙的精神,掌声爆发如雷鸣。

  

  陆熠辰一直坐在边上,只是个子比别人都高,坐那不动也显得尤为突出,此刻调整了自己面前的话筒,说了第一句话:

  

  “首先,感谢大家对我的欢迎。”

  

  一开口,嗓音真没有辜负那张脸,低沉悦耳,简直是享受。

  木兰耳朵动了一下,又细细聆听,越听越觉得在哪听见过这个声音,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新星医院的建立是南州第一医院踏出的重要一步,是对医院经营新模式的一种探索……”

  

  当长篇大论的官话讲完,台下花痴少女们还觉得余音绕梁,意犹未尽的时候,木兰脑子里迅速的划过一道光,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陆熠辰。

  

  是他!不会吧?

  

  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第七章

  木兰犹自怔仲,而台上的陆熠辰已经大步离开了会场。

  

  这场大会最重要的人物是陆熠辰,最重要的事,是他在会议上宣布的关于南州医院往新星分院人员调动的具体安排。

  

  护士长级别以下的护士调动以抽签决定,医生的调动由各科室领导会议研究讨论之后给出人选,而所有实习医生,在通过最后考核,确定留院之后,再进行抽调。

  

  如此一来,调任名单最先出来的就是护士。

  

  因为抽签决定实际上就是在拼运气,所以林平儿这几天天天春风拂面,慈眉善目,谁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准答应,说是要给自己攒人品。

  

  三天以后,当她欢欢喜喜的从护士长那回来,木兰就知道,她这人品是没白攒,每天嘴里念念有词的什么转运咒也没白念。

  

  肯定是抽中了。

  

  果然,林平儿一走过来就豪言壮语的许诺:

  “下班请你吃大餐!”

  

  她们俩说吃大餐,其实不过是当年大学附近的自助烤肉。

  

  薄厚得宜,五花三层的肉片在烤盘上滋啦啦的响,大把青菜碧绿的不像真的,拢在白瓷深碗里,倒像束花似的。

  

  林平儿端了盘生蚝,只轻轻点一点芥末,一口吞下去,眉毛挑了一挑:

  “鲜!”

  

  当年上学的时候,这家餐厅才刚开业,三百块一位的自助,对于学生来说,实在奢侈了些。

  林平儿当时念护理学,在学生会认识木兰,两个人每每经过餐厅门口,林平儿都说,如果期末考的好就奖励自己来大快朵颐,可是她总是挂科,一直没有吃上。

  后来还是已经工作的杜垂杨请了她们俩来吃。

  那时候,她觉得多幸福啊,这世上的好东西,他总会一样一样带给她,以后的生活,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少年时候仰望难得的东西,总是叫人心心念念,觉得是天下最好的。

  比如这家三百块的自助餐厅,比如当年爱过的人。

  

  触景生情,这顿饭木兰吃的莫名有点惆怅。

  

  林平儿不惆怅,她的前途正是一片大好,新星分院的员工宿舍条件很优越,60平方,两人一间,以后不仅工资上涨,连房租也省了,吃三百块的自助,肯定不是问题。

  

  吃完饭,天已经黑下来,两个人决定重新回到学校故地重游。

  

  其实木兰博士还没有毕业,勉强还算个在校学生,从侧门进去,迎面就是女生宿舍,木兰住在林平儿前栋,两人各自看着自己曾经住过的那栋楼,看着过去那扇窗里的灯火,仿佛会有昔日的室友从窗户里探出头来,问一句,你给我带饭了没有?

  那时候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前途是未知而光明的,浑身充盈着使不尽的力气。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朝夕相处的人们各自天涯,那扇窗里不知又是住着哪几个学妹了……

  

  而自己终究是风尘仆仆,用尽了力气,依旧孑然一身。

  

  时光流转,一切仿佛昨天,当年的自己哪能想象有一天自己能和杜垂杨一刀两断呢?

  

  其实和杜垂杨真正谈恋爱也不过一年多。

  那时候,正是盛夏,她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在台阶下就碰见了杜垂杨。

  他当时已经在工作了,刚从助手升级开始独立接案子,忙的不可开交,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他。

  

  黄昏的光温暖的像融化的太妃糖洒在杜垂杨的身上,他就站在阶下笑着看她,说:

  

  “你的生日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那种惊喜,是难以言表的。

  她那个时候傻傻的,站在台阶上只会笑:

  

  “你不是还记得吗?”

  

  他带她去吃饭庆祝,买了蛋糕,她数着蛋糕上的蜡烛,一根一根,燃着莹莹的火苗,她合拢双手,许下那个一成不变的愿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十四岁?在收到别人的情书时,懵懵懂懂的脑海里闪过杜垂杨影子的时候?

  

  从那以后的每一根加上去的蜡烛,都承载着那个愿望,她在心里默念:

  

  “希望我和垂杨能携手同行,长长久久。”

  

  闪烁的火焰照亮了木兰笑意莹莹的眼睛,那张眼里的微光落进杜垂杨的眼底,仿佛航行的船只,望见指路的灯塔。

  

  之后,趁着月色,在校园的松林里散步。

  木兰在前面走,月光皎洁,洒在她的脸上,映的那张脸白如细瓷。

  她悠然的走着,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呀,只觉得飘飘荡荡,像腾云驾雾,快乐的不得了,简直想唱歌。

  

  就在那个时候,杜垂杨走到她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木兰,和我在一起吧。”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曾经看过一本书,叫《秘密》。

  里面说,如果一个人的愿望足够迫切,那么整个宇宙都会回应她。

  

  宇宙听见了。

  

  那一刻,木兰就是这么觉得的。

  宇宙听见了她十几年的愿望,听见了她每一次为他腾起的心跳声,听见了她写满了笔记本的那些少女心事。

  

  “那你会爱我多久?”她傻傻的问。

  

  杜垂杨笑了,笑的那么好看,他的眼底拢着雾。

  

  此刻雾散了,有月亮升上来。

  

  他指着旁边的松树:“像它一样长久。”

  

  君指南山松柏树,感君松柏化为心。

  

  就是这么开始的,她和杜垂杨。

  开始时多么美好,美好的像个梦……

  可是再美的开始又有什么用呢?梦是终究要醒的。

  

  再美的乐曲如果戛然而止,也只有扫兴而已。

  

  银瓶欲上丝绳绝,最后不过噗通一声,坠回那幽暗的深井里去。

  

  从学校出来,她和林平儿打车回家,司机先送林平儿,木兰一个人坐在后排,吃饭时喝了几杯酒,散步时没觉得,这会上了后劲,觉得很困,呆呆的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为了方便上班,木兰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公寓,是多年的小区了,走进去要穿过一个巷子。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巷子里的路灯老化了,只有极微弱的一点昏黄灯光。

  平时巷子里有个出馄饨摊的老大爷,摊子边上总有几个人坐那吃馄饨,摊子上挂着盏大灯,照的通亮,可是大爷今天没出摊。

  之前木兰从来没觉得这巷子有这么昏暗过,此刻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走着,竟然有点心里发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隐隐约约的,乔木兰就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

  她走的快,那个人就走的快,她放慢脚步,那个人就跟着放慢脚步。

  

  余光瞟着,是个高个子男人的身影,她不敢细看,只觉得出了一身冷汗,她匆匆的走,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楼下打牌的几个阿姨还在。

  

  短短一条巷子,走起来却觉得长路漫漫,等她听见哗啦啦的麻将声的时候,只觉得走了有十万八千里,腿都软了。

  

  这时她终于有胆子回过头去,可是身后,已经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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