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居安城,这里和以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我离开的几十年不存在一般。我没上城外居民区,直接去了主使人的住处,他好像知道我要来,门开着,他一人站在那里背着我。
我想这初见不要太过沉闷,便率先给他送上代表亲近的笑容,我想告诉他,虽然我以前的我犯了错,虽然我练术术犯了大忌,虽然我闯了祸,虽然我在昌宁世界外长大,但我死活都是居安城的人,也绝不会背叛居安城,希望他能看清楚这一点,对之后的对话,不要太有所保留。
他显然没有承我这份情,转过身冷冷地说,好你个风陌。
我心想凉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能耐得很,啊,风承天的女儿就是厉害,以一己之力就想把居安城的实力提上去,打败了天阶城的第一,然后呢?你看看格野,你看看沫稚,你看看你!我是不是给你说了,让你好好活着就行!说了没!听了没!
我脸色泛红,无话可说。
昌宁1447年,7月,一年一度的术术大赛在居安城与天阶城中间的海上举行,所有城池的主使人一齐在海上建了一座赛场,能纳下上万人的舞台。
比赛前夕,全世界的高手齐聚,一时间海平面像重建了一座新的城池一般,人山人海。
虽说只是比武,但毕竟是一年一度的盛况,万人空巷,人人都盼着有新的武器面世,有新的术术可学,且每年术术比赛冠军,那是一座城实力的证明,傲视昌宁,因而每一位参赛人员都是全力以赴。
那年我高二毕业,沫稚在北阁楼还未出来,我术术不行,本不用参加,但格野为了让我多学习,多见识,强烈要求将我带过去,主使人便同意我以家属的身份和参赛队伍一起过去。
格野的星空球练得极好,已经做出好几只在房内悬着,我本想他会有自信去比赛,但他说他很担心,因为这次比赛和居安城里的不一样,世界上有很多高手都会去,他怕他给居安城丢脸。
我安慰他,不是还有风雅吗?而且主使人也说了,比赛不在于结果,能学到新术术也算。
格野点头,不再说话,我以为他将我说的话听了进去。
格野比赛当天,战况非凡,参赛的人拿出各类武器,让人眼花缭乱,通常在我还未看懂的时候,人群便想起轰轰掌声。
风雅出场,遇到上一届术术大赛的冠军,来自朱雀城的朱琪,两人打起来两败俱伤,不幸止步前八。
我心里有些紧张,看格野快要上场,便悄悄下去到底层,趴在地上,透过栅栏看场内的情景,格野这次的武器选的不好,他的术术全部用来做星空球,连一把像样的武器也没有,手里拿出星空球的时候,我听观众席传来一阵嬉笑声。
格野说,开始吧。
和他对战的是天阶城的高手杜丞薄,此次比赛冠军呼声最高的人,那人拿出一把长剑,瞬息变幻成剑阵,向格野冲来,格野手中的星空球也随之变大,勉强应付。
我是什么时候看出格野力不从心的,是他明明可以让星空球将剑阵打乱但他却什么也没做的时候,我觉出他的不对劲。
剑阵已出,若是穿过格野的身体,饶是神仙也救不了。我紧张到浑身出汗,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生怕稍微的声响影响格野发挥。
后来的事,我已记不大清,只记得对方收剑阵的时候,留了一把冲我射了过来,格野本来没发现我,但人群的呼声将他吸引了过来,我没跑几步便被那把剑追上,从腹部一侧穿过,紧接而来的是格野,他焦急地看着我,问我怎么样。我说没事,你快去,还没比完。
格野一步三回头,去了赛场,也许因为我的缘故,格野败了,他的星空球破了一个洞,璀璨星空再也没亮起来,看过去是一个极其普通的黑色玻璃珠。
我由此生出了很大的气,在知道此人得了冠军之后,更是愤怒不平,回了居安城后,我便开始努力练习术术,后来为了提高实战经验,竟跑到了雾林深处,同那雾林里的庞然大物开战,被逼到了一处绝境之地,穿梭许久,到一柳暗花明之处,得了诡谲术术丛书。
我不知格野寻了我多久,待我出了雾林,已是深冬。
格野抓着我问了很久我去哪里了,我没告诉他,可能潜意识我觉得诡谲术术不是个好东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昌宁1448年7月,术术比赛又开始了,我求了很久,让主使人准许我去参赛,他说怕我死在台上,不让我去。不让我去也行,我便守在观众席中,等着去年打败格野的杜丞薄出现。
因为他是去年的冠军,今年,他只在决赛出现了,术术更加精进,但是没关系,当我一袭红衣飘然入场时,我看到他愣了,我说,杜丞薄,和我比一场,敢不敢?
他眼里闪着光,说,我怕伤着姑娘。
我再不说话,拔出陈老二武器行给我的流光剑,朝他直直劈了过去,并未使出全力,也将他逼退了几分。
他这才收起了眼里的浅笑,露出浓浓的好胜心。
流光剑脱手后,便化作无形,我只刺了他腹部一剑,又破了他手中的长剑,颇为不易,做到这些,我便抽身而退,留下他单膝跪地,嘴角抿出一行鲜血。
我轻声告诉他,伤了我的人,就要考虑后果。
模样甚是潇洒。
我将格野视作我的人,他那天嘴里含着血,看着手中星空球的悲伤表情我此生不会忘,只为了那一眼,我也愿意搭上所有去换取格野的开心快乐。
带我功成身退之后,主使人再没找到我。
而格野却代我受罚,因全世界的人都看出我使出流光剑时的妖媚形象,看出我所练术术的诡异之处,这一切格野代我受过。
他长跪在比赛台中两年。那两年,我去找过他很多次,我完全可以将他同我一起藏起来,谁也找不到,但他不愿,他不愿同我一起走,他说我若是非要拉着他一起走,让我杀了他再拖走。
我陪他跪了许久,终于还是放弃。
他的膝盖开始变形,脸上被风雪吹出厚厚的茧,春去秋来,浪潮翻涌,他紧闭双眼始终不动。
我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我跪在格野面前,我说,格野我错了。
格野没有睁眼,一动不动。
我离开的时候,本想说句道别的话,但后来想想,他一眼不想看我,应该是恨极了我,那也好,我若是消失了,他也不用难过。
我在他的身后留了一句话,他日你若是去极地看星空,记得带上我的五音盒。
我不想让分别太过悲情,便火速离开,留了流光剑给主使人,让流光剑告诉他,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为自己的错误赎罪,求他放了格野。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雾林深处,不一样的是这次是来寻死。
我那时想着,事情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没想着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无法妥善结束。
再到那处柳暗花明之地,拿出那本诡谲术术丛书,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一处能幻形之术。我想着把自己变得猪狗不是,那便是天底下最严重的惩戒了。
然则不是,学了那术术,我觉得我还是想体面地受惩罚,我将丛书捏成一个小球,藏在头发里,用一旁的针叶幻成一把刀,抵在胸口。
我想想,这大概是沫稚说我拿不动刀的原因了。
他比格野更早赶过来,我拿着刀冲着他,让他别管我。我真讨厌他此时出现,会逼着我更快地去死,我想安安静静地祥和地死去,让这片雾林将我吞噬,而不是他看着我,看我一步步去死。
我将刀扔在地上,对他说,我等你好久,沫稚。
沫稚眼神如墨,不理我。
我说,我做了错事,我现在要去承担。
他依旧不理我。
我说,我对不起格野,你以后代我对他好一些,我来世再还你这份情。
说完,我不等他回答我便朝雾林更深处跑去,边跑边将自己化作一束极地花,我知道雾林深处,瘴气弥漫,像我这种初级极地花怎么也活不过一日。
穿过那层屏障之后,我只听到沫稚在喊我,怎么也看不到他,我还能听到瘴气腐朽花径花瓣的声音,死亡的声音。
这便是主使人生我气的原因,我因而理解他。
后来发生很多很多事,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