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时起,邻居家的老宅就已塌了一半。塌掉的那一半堆着残砖碎瓦,间杂长着一些不知名的小灌木,现在想起来有点凄凉,小时候却是玩耍的小乐园。
还未塌掉的那一半,大门边暗摸摸的下房里,住着一位做裁缝的老阿婆,十分和蔼。那时,阿婆大概应该是很老了,背驼得厉害,每天坐在房门口针车前,几乎要趴在面板上。每次我们这群小孩子跑进跑出,都会叫她一声阿婆,她会一一答应。龙眼成熟的季节,有时候她手上没活,会招呼我们过去,笑着摸出几个龙眼,托在僵硬满是皱纹的手上给我们,大概是被大风吹落的。即使只分到一颗,我们也都很开心。那个年代,龙眼树下是有人看管的,很凶,小孩子都不敢靠近。
印象中,阿婆没有其他亲人,也确实未曾见过有亲人来找她。住的那间房间,据说也是借住的。似乎也没见过她出门,偶尔会有人拿点衣物给她缝补,应该就是她全部的生活来源吧。
如果没有我们这群小孩子的嬉闹,平时的老宅是十分安静的,安静得能够清楚地听到庭院里蚂蚱跳动的声音,还有偶尔断断续续的针车声。岁月就在这安静中慢慢的流淌着。
但岁月从来不安于平静。有一天母亲突然对我说,阿婆要见我。据说是老宅子年久失修成了危房,阿婆年事已高,街道安排她去养老院。她就要搬走了。母亲领我到阿婆的房间,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进到她的房间。依稀记得,一束微弱的光从房顶的天窗射下,仍然觉得有点昏暗。周围的墙壁脱落了一大片,露出里面的黄泥。房子正中吊着一个灯泡,上面满是灰尘,还有一些陈年的蛛丝。床上有一叠叠好的衣服。阿婆佝偻着坐在床边,笑着招呼我过去,从床头拿起一个小盒子,托在僵硬满是皱纹的手上递给我。那是一个有着透明塑料盖的盒子,里面有一只金色的小乌龟,头和四只脚随着阿婆的手抖动着,乌龟的下面还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我有点木然,母亲替我接过,并说了些感谢和注意照顾好身体之类的话。
从那以后,老宅子的门就关起来了,我再也没见过阿婆,也没再听说过她的消息了。那间房子,果然也在三四年后塌了。再后来,整个片区都拆迁了。当年的痕迹再也找不到了。随着几次搬家,阿婆给的小乌龟也丢失了,我甚至都不大记得它的模样了。
不知道这个世上是否还有人记得阿婆,住在老宅的下房里。她叫惠英,不知道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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