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入历史的狂欢--从故事新编到鹿鼎记
相对于煌煌巨言的二十四史,中国自古就有野史的传统。其实在我看来,历史不过是人们基于某些特定事实的想象。就算是回忆录也很容易会被主人弄成粉饰的胭脂。所以也自然而然的有了众多演史小说的产生。勾栏酒肆风尘里,凭君梁唐晋汉周。人们也习惯了在演义间臧否人物,指点江山。这演义小说到及盛处,据说连大清天下的文治武功都颇有些三国演义的功劳。这倒是颇合了读书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意淫的习惯。
前面说的都是旧体文的小说。真正以我现在看得明白的白话文体作小说的,鲁迅可算是一个滥觞了。我看鲁迅的小说,最可新奇的也就是故事新编了。头一次发现,原来历史也可以这么读;截取个历史的小段,于谈笑间撒出些匕首和投枪,把古之圣贤弄进红尘之间戏耍一下。在这样的文字里,鲁老先生就像是一个徜徉于史书翰海里的老顽童,随便的豁一下水就可以弄湿无数的学究桌上的故纸。几十年后的并无多少传统国学基础的我也能从这其中,感受出烂漫的赤子之心。想想当时华夏大地飘摇的局势,再看看《非攻》里拼命赶路的黑瘦的墨翟;读读当年水旱蝗灾的酷烈,再咂摸一下《治水》里铁铸一般的大禹和他的同事。做过医生的鲁迅似乎是在用解剖刀一般的笔在历史的长河里划出一道口子,插入了现实社会的点滴片断。这到有点像是医学上所说的介入式疗法了:介入了时空错乱的历史,凭着一颗对于民族的不死的赤子之心,在狂欢之间启迪民众的心智。在这其中,每一个历史人物的现代的话语与思考都似乎是一种介入历史的狂欢……这其后的许多历史小说,都没有了这种介入式狂欢的气氛。郭沫若的屈原就不用说了,和故事新编比起来,这不是狂欢,简直是抽风。倒是姚雪垠的《李自成》颇有些狂欢式的气氛,可惜在老八路一般的“老八队”的描写下,充满了政治的味道。就好比现在出了名的二月河的皇帝系列一般,介入式狂欢的方式依稀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永恒的权谋与机变--历史小说嬗变成了帝王小说,甚至是嬗变成了现今颇为流行的官场小说。
不知道金庸写鹿鼎记的时候是否受到了鲁迅的影响。我猜以金庸的性格鲁迅是绝对无法影响他的。倒是相当西化的马克吐温也许会对他有些许的影响--韦小宝的身上似乎总有些哈克。贝里的影子。韦小宝的鹿鼎记依然是大清康乾盛世的一场狂欢,可惜却不再具有介入历史式的突兀。韦小宝的法宝是古今通吃的市井小人的滑头,这也就决定了鹿鼎记只可能是一部俗人的武侠,而不可能是一个超越时代的睿智者的狂欢。从力擒鳌拜、平三藩到尼布楚条约,再到收复台湾,康熙一朝的武功几乎都集中在了一个无赖的市井小人的功勋簿上。虽然这可以说也是金庸他老人家对于历史的一种审视,可是这审视之中含有了太多的嘲弄和不屑,含有了太多的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无奈。尽管我更愿意相信金庸老先生是为了颠覆旧有的武侠体系,可是却不得不认为在不经意之间,鹿鼎记用一个市井无赖的颠覆了一段足以承载一个泱泱帝国的历史。
说到这点,就不得不比较一下鲁和金了。老实说,把金老先生列于文学大家之列我并无疑义,可是如果列入可以和郭鲁茅、巴老曹并列的巨匠行列我认为还是有忝居之嫌。至少对于鲁迅来说,金老的差距确实是萤火与皓月之别。鲁的身上更多的是“寄语寒星荃不查,我以我血荐轩辕”式的对民族,对祖国的赤子之心。金的身上,则是传统的旧式文人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儒学血统。
提到这种历史的介入式狂欢,就不能不说说王小波。此君的文字是我颇为倾倒的,可是风格却近似于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说得更现实一点就是营造了一种怪异的游离于现实世界之外的氛围。当王小波的笔触开始触及到现代城市的生活的时候,这种狂欢的魅力才在现实与魔幻之间显现出来,也许只有红拂夜奔里的长安城,才会让人有些许故事新编般的想象吧。
总而言之吧,此种形式的小说,金庸重的是介入,王小波重的是狂欢。而当这二者结合在一起,你就会发现,一件鲁老先生如匕首似投枪的武器诞生了……(强烈推荐大家找找胡坚的岳飞传来看,在里面你会发现很多故事新编和王小波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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