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渺渺独往来 | 来源:发表于2019-07-07 16:07 被阅读147次

    又特么的起雾了,浓雾。窗外,什么高楼大厦、广告牌、城市森林间纵横交错的马路等统统迷失在这白茫茫之中,只有几辆乌龟壳透不过气,挣扎着,努力瞪大眼睛,却更看不清了。

    这座城市,这个世界,总是这样狗操,糊你一层眼屎,让你模糊不定。

    窗边,生命的律动?烟头时明时暗,烟雾袅袅,缠绕,飘散。心头不由猛然一颤,眼前这座城市会不会由于混入我手中香烟的烟雾,越来越朦胧,越来越乌烟瘴气?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我慢慢收回疲惫的目光,停驻在她身上,看着她不时抬起纤细的胳膊,穿衣镜前,左右扭动柔软的腰肢,好像受到了什么惊扰,就像昨夜我的双手在她柔滑肌体上蛇似的四处游走,沙沙有声。靠墙鼓囊囊的衣柜内不时跳出一件件她的衣服,又一件件飘落,又一件件挺立于她前凸后翘的胴体。房间地板上好像都是她蜕的皮,一年四季,从红色蕾丝内裤到白色长件外套,五颜六色,又七零八落,散发出寂寞而悲哀的气息。

    谁说的,女人似乎永远少一件适合的衣服。

    她是穿给我看的,还是给身前的穿衣镜看的呢?她换衣一直十分耐心,不厌其烦,特女人。其实我觉得她一丝不挂、黑白搭配的清晰样子才最好看,至少让我的手掌、身体感到十分充实。穿着衣服的她总有种莫名的疏离,无论怀中搂得多紧,嘴巴吻得多深,如同拥抱一团云雾,让我身心无处安放。然而我却一直没告诉她,今天也是,只深吸一口手中的香烟,让烟雾在五脏六腑缭绕三匝,再从鼻孔徐徐喷出,与窗外雾气完全融为一体。

    外面雾气似乎更浓更重了,让你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始终无法忽视它。

    她终于收拾妥当,停下来。

    “可以不走吗?”

    “你还满意吧?”她扭了扭滚圆的屁股。

    “我喜欢你。”

    “你少我一件衣服。”

    “我说我喜欢你!”

    “这样难道不好吗?”她停下脚步,优雅地转了个圈。

    我低下头,发现手中香烟已灭了,长长的一截烟灰颤悠悠指向茫茫的窗外,前面是一个深渊,最终几乎没有任何弧度地一头掉落下来。

    屋里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余温与气息,枕边还有几缕柔顺的长发也是直接证据。可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雾气开始不可阻止地丝丝缕缕涌进来。

    我的房内只存放她的各式衣服,没有她的鞋子,可她还是轻轻松松下楼了,今晚也不会再来。这是她的惯例,她应该知道我的恼怒,但她淡淡一笑,为我点上一支烟,偶尔自己也点上一支。在烟雾缭绕后,我们又忘乎所以地抱在一起,抱住的还有这个云山雾罩的朦胧世界。所以她总是这样,在我意想不到的时侯出现,又消失,给我制造惊喜,又顺便给我点别的,让我独自一人时或立于窗门边,或坐在床头,足够回味无穷。

    我听到楼下汽车发动的声音,我能想象到它很快就会被浓雾一口吞噬。不过我并未趴到窗边去看她坐的什么车,坐在谁的身边,因为我很怕外面浓稠的雾气肆无忌惮地在我体内闯荡,呛着我。雾气又那么大,城市那么深邃,而我只有一辆铃铛也不响的自行车在它胯下晃荡。

    我也该起床了,穿上合身得体的衣服,在明亮的穿衣镜前也转个圈,然后乘坐一小时地铁、横穿这个城市去觅食,像一只偶尔不得不钻出地面的萧瑟的虫子。她走后我应该立即关上窗户的,显然雾气更轻松地侵入了房间,穿衣镜蒙上一层厚厚的水汽,导致模糊不清,小水珠不时欢快地拉出一道道黯淡水痕,好像镜子在无声流泪,这是多么荒唐可笑。我随手抽出一张干净的餐巾纸,企图将镜子擦拭干净,只有那样我离开才安心。然而无论我如何变换手法、力度,镜子像喝满了水,或伤透了心,愈擦愈模糊,而我确定已关上了窗户且上了闩。镜子的我,扭曲变形,面目乱糟糟,像极了《魔戒》中的史迈戈。

    我有气无力地坐在一片白芒芒揉碎了的餐巾纸中间,如同坐在窗外无边无际云雾上,有些失重头晕,眼睛里好像也沁入了雾,屋里的东西一片模糊,都离我而去。都是这特么的鬼天气!

    我上班迟到了,真不好意思,自己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多一次少一次会有多大区别呢?当然命运有时会因为这个跟你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让你哭或者笑。在厕所与胡总编不小心碰个正着,我提起裤子想溜,他却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他那时还洪流如柱。看着他将自己沉甸甸的大屁股猛然投入那张宽大的黑色老板椅中,我心底又泛起担心,长此以往他会不会陷进去拔不出来呢?当然这有点杞人忧天,挺无聊的。那时他正专注于拿着一块屎黄色的眼镜布一遍又一遍擦拭他那架金丝眼镜,据说是从国外进口树酯镜片,可还是无法抵挡这座城市张牙舞爪的雾气。他擦得十分认真,可能觉得如果不擦得纤尘不染,他就无法直视我,而让他颜面尽失。或者他想透视别的什么东西,可能也不止对我,所以必须仔细地擦,哪怕将眼镜玻璃擦掉一层皮。

    “前天我交待的那篇文章处理好没有?”他觉得擦好了,郑重戴上。

    “照您的吩咐,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个别标点需改动下,已准备寄样稿。”我轻吁一口气,提到它我还有点头痛。

    “嗯。好的。辛苦了。”有一只绿头苍蝇在他黑漆漆的大背头上爬上爬下,不亦乐乎。

    “职责所在。”

    “好好干!”他欠了欠屁股,冲我一笑。

    “嗯。”我心头一热,准备起身。

    “对了,作者非常开心,今晚喜来登大酒店请客。你作为责任编辑,一定要去的。”

    “好的。”我犹豫了一下答道。

    我知道自己要去,不能不去,就像她早上无可挽回地走出我的公寓。她叫什么名字,她没说,我也没问。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和我都这样认为,也许这也是我们相识、相拥、滚到一张床上的原因之一。所以我一直无法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当然她也丝毫不介意,我更不介意。没有称谓的关系让床更宽阔舒服。走出那间可以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的总编办公室时,我回看了一眼,发现他又将眼镜摘了下来,来回使劲地擦拭。只是那只绿头苍蝇不知去了哪里;一旦飞出去,会不会迷失?

    窗外雾气在逐渐萎缩,极不情愿离去。今晚会卷土重来吗?

    晚上,喜来登大酒店518包厢。这次我没打算让自己再迟到,且路不算远。我要为这个城市的空气质量作出自己应有的贡献,于是满头大汗地登着自行车,提前了半小时到达酒店,可还是最后一个到的,靠里一个孤零零的空位候着我。我一脸歉意地弯腰坐下,他们似乎并不介意,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着滴着黄水的话。在云雾缭绕中,胡总编一一介绍,彼此伸手寒暄,我努力地辨识着每一个人。除了二个平头哥,胡总编自不消说,五官拼命挤在一起,坐在一个将军肚、眼镜哥下手边。古人云文如其人是有道理的,这顿饭的主人,正如那篇即将登上我们半死不活刊物的大作,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的左手边是一个时尚而年轻的女人,一脸亲妮挨着他。那件白色长外套,让我毫无费力认出了她,我陪她买的,谁出的钱记不清了。我不奇怪,她总是在我想不到的时候出现,这是她的“自由”,尽管我想把它一脚踩碎,扔进垃圾桶。我照例与她握了握手。她的手潮湿滑腻,微凉,也许她刚上了趟厕所,也许外面又起雾了。我瞅一眼窗外,又是窗外,不甚清晰,如同她潮潮的蒙上雾气的眼睛。

    别人都叫她姗姗,我没叫。她就是她,一个飘乎不定的女人,像一团烟雾,我抓不住。

    这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吃得杯盘狼藉,他们红着眼,什么都吃。她也大口喝酒,大声说笑,一次次用胸脯鼓起酒桌的氛围。男人们当然很是高兴,不时起身,上前,将酒一杯杯灌进她的身体,混乱的手抹着油腻而昏黄的灯光,与她身体的凸点频频碰撞。

    我喝醉了,朝门口走去,摇摇晃晃跨上那辆自行车。他们还要去KTV寻欢作乐。我看看她被架着上了其中一辆豪华小汽车。在她爬进车内瞬间,好像回头看了我一眼,却什么都没说。我想只要她开口,我一定一把她拽出来,摁在我自行车后座上。

    今晚就开始起雾了,明天又是吞噬一切的白芒芒,一头作祟的白色怪兽。

    第二天依然上班,在拥挤不堪的地铁上看到一则新闻:本市凌晨两点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由于浓雾,两辆汽车相继一头冲进河中,车上人员目前生死不明。

    地铁一如既往在地下蹿行。起雾了,天地一片混沌,我还是要爬出地面,我知道我特么又要迟到了。

    这狗操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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