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山绘水不绘景
画皮画骨不画心
一旦画上你就再也回不去原来的样子了,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你可想好了?
【千面坊】
秦沐颜看着镜中的脸,眉眼已经完全没有以前的模样。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完全变成那个人,那个让她恨的牙痒痒的人。摩挲着细嫩的皮肤,这已经不再是她的脸,可是这不重要,只要他喜欢,这副模样到底属于谁有什么关系!
“夫人,怠慢了!”一声突兀冷淡的男音响起,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罗画师……你说,这世上的男人,有几个会透过外貌看内在呢?”
她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不恼,躺在软榻上,示意开始。中年男子恭敬行礼,然后拿起桌上的画笔,仿佛面对什么艺术品,不徐不疾,精雕细琢。
千面坊,京城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世人皆知千面坊有一罗姓画师罗夕,画技天下无双,但是有三不画,一非自愿者不画,二非有所求者不画,三非必死之物不画。行事乖张、软硬不吃,却在这京城里安然无恙,各方势力都纷纷猜测他背后到底是谁……
至于秦沐颜,原名秦娴骅,将军府嫡女,在嫁入庆王府时高调改名,闹得沸沸扬扬,传闻并不受宠,但背后势力强大,所以正妃地位无法动摇。原本深闺女子不闻窗外事,月余前她突然开始打探千面坊的动向,并且与罗夕谈妥了作画事宜,所以便有了今日千面坊的一幕。
【庆王府】
“老爷,夫人刚回来……已经歇下了,您不能……”
秦沐颜闻言放下手中的步摇,此刻的她卸去妆容,放下头发,转过头来看着那闯进来不讲理的人。
“慕言,你越来越美了……”
又是她,又是这个名字!心里猛的一抽,他眼里看到的,从来都不是她,而且慕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无名无分的女子!
“你喝酒了。”秦沐颜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喊着那个名字,看着这张和慕言有五分相似的脸,满满的眷恋。
秦沐颜,你该高兴的,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改了名字换了脸,不就是为了他深情的看着你叫着你的名字的样子吗!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受……
“喝了一点,不碍事……”他走过来,梳理她的头发,温柔,小心,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我想你了!”把玩着她的发梢,一脸孩子气。
“子宁,我也想你……”她仰起头,顺势靠在他的怀中,不理会他的深情到底是为了谁,索性闭上眼听着耳边的情话。慕言,我说过,你抢走的,我势必要拿回来,不论以什么方式!
薛麒早上醒来便看见身旁的脸庞,怔了半刻,后忆起昨夜的种种,怒极反笑,秦娴骅(秦沐颜的原名),你想要,我便成全你又何妨,不就是将军府嫡女,当真以为我堂堂庆王非将军府不可吗!
“子宁……”迷蒙中她喊着他的字。
“阿娴!”
秦沐颜一愣,一下子清醒,忙解释道,“子宁,昨天是你把我当成了……不是我……”
看着她这般小心的模样,他笑出声来。“我都忘了,你改名字了,叫你阿颜可好?”
秦牡颜愣愣的盯着他。她自幼心仪他,可是他却娶了一个不知哪来的病殃殃的丫头,终于那个女人缠绵病榻奄奄一息了,她磨了家中好久,千方百计嫁进来为正妃,还忤逆父亲改了名字。可从进府那日起,她的子宁哥哥再也没有给过好脸色,要么冷言冷语,要么明朝暗讽。一开始的开心淡了下去,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她一直不明白,从小的情谊为何闹成这样,她只求在他身边就好,并没有做什么恶毒的事。直到一月前,她得知那个女人的毒是自家哥哥所下,归根究底,也可以说是她的缘故,难怪薛麒对她这般厌恶。有的债,既然已经欠下,纵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却是事实,所以,才找到了千面坊……
“子宁,你已经好久,没有对我笑过了……”良久,她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颜,其实你不必如此,”他拂过她的脸庞,感受到手下微不可察的战栗,“她中毒太深……御医已经无能为力,我虽然伤心,但是我还没有孩子。阿颜,我懂你的心意,你不必日日带着这面具装成她的模样,我,只剩你了……”
“不会的,你不会只剩下我的。”原来,他以为她是戴上面具装成慕言的样子,以此来博取宠爱,她把头埋进被窝,把自己藏起来,既然他这么认为,她又何必点破,“子宁,你懂我就好,你懂我我就无憾了……”
“阿颜,把这易容的面具取下来可好?”
“不喜欢吗?”秦沐颜没有看他,这不是面具,这从此以后就是我的脸了,并且会越来越像直到完全一样,她想说,可是说不出口。
最后两个人都没说话。
她没有想到,薛麒那段话是认真的。这半个月,他再没有醉酒,没有意识不清地把她当做慕言,唤着“阿颜”,温柔深情,她能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陷下去,生命就算在此戛然而止也无所谓了。他们仿佛相爱的新婚小夫妻,片刻都不能分离,日日耳鬓厮磨,深夜无数次梦醒,都怕枕边人不过自己的奢望,看了一眼又一眼才能再次入睡。倘若这是梦,那便不要醒来吧!
“阿颜,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画舫,给你画张像。”
那一刻,她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随即又打消了念头,不会的,他不会如此绝情,不断的祈祷,千万不要是千面坊!
【千面坊】
第二日,被他扶着下了马车,眼前是那熟悉的对联,绘山绘水不绘景,画骨画皮不画心……
“子宁,这家画坊好吗?”她看着他,笑魇如花。
“阿颜,千面坊的名声在这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
“既然如此,便让他替我好好画一画,做成屏风可好?”
“好啊,只要你开心……”
秦沐颜再没有说话,没有去看身后人的表情,期待?满意?除之而后快?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每走一步都觉得分外艰难,有什么东西,自己珍藏了许久,小心呵护,却终究还是逃不过破碎的命运,而且,碎的彻底!
“夫人……”从门外到画室,秦沐颜一言不发,不疑不问,不恼不吵。罗夕知道,这个女人,从进来这一刻,就已经死了,“还是一样的冰雪聪明。”
千面坊罗夕从不画活物,他若画活物,必会夺其性命,无论是家畜,鸟雀,还是人……千面坊三不画并不是自己立的规矩,而是世人畏惧其夺人性命的画技,协同官府与罗夕约法三章,当然,若是罗夕不愿意配合,恐怕京城是容不得千面坊的存在了!
“是我,太过奢望……”秦沐颜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笑得肆意张狂,原来这些日子只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来这画一幅画!
罗鬼手笔墨入地狱,他是要她死啊!他不知道她为了慕言那张脸多番打听早已和千面坊做下交易,否则将军府嫡女怎会知道这些市井传闻无稽之谈?他竟算计要她自愿在这送了性命,有多爱慕言便有多恨她,不要了将军府的支持也要置她于死地!
“当初约定换脸是五日一次,共五次。虽然算算日子最后一次是明天,我原本也就只能活到明天了……他既不打算让我走出这个门,择日不如撞日吧,辛苦画师了。”
“其实……现在还可以罢手。”
“不必了,我已经没有,放弃的理由了……”
……沉默
秦牡颜直接躺下,一个最灿烂的笑,“我听过你好多事,皆是惊世骇俗,可是我却觉得,不过是他们不识你罢了!你哪有传闻那般诡异,分明是被逼迫至此……世人愚昧,皆不懂你!”
“那你呢?逼迫着我要了你的性命,却独独看不透他的心,落得这般下场,还不如我过得潇洒。”罗画师缓缓卸面,原来那中年男子不过是一副面具,面具下的竟是个女子。“拜你所赐,我在这在待不下去了。”
“纵然是我知道了你的把柄威胁你,可你也看戏看的津津有味,不然怎么会应了庆王……”她深深吸了口气,“动手吧!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就好。”
笔起,笔落……
“王爷!”来报的人在薛麒耳边耳语几句,他急急忙忙的奔回山庄,毫不掩饰面上的喜悦之色。
“小姐,他走了。”
罗夕看着画卷上的女子,题字,秦沐颜。叹了口气,终究不忍看她被这剧毒折磨,画在纸上也是让她安静的走吧!
五次换脸,每次作于脸上,绘眉描唇,原本的五官会渐渐向勾勒的样子变化,当和描摹的脸一样时,两个人完全交换,不止是脸,还有命格、寿元。当初秦沐颜逼迫着她要用自己的命换慕言的命,慕言有了她的脸,意味着她顺理成章的成为庆王妃,成为将军府嫡女。那个男人会懂吗?恐怕只觉得你报复他让他对着你的脸过一辈吧……
“是该走了……我们也该走了!”罗夕理理头发,净面,又戴上另一张书生的面容。“把王府送来的赏银送回去吧……还有那封信,那是她最后的倔强了,一并留下吧!”
庆王府再派人来时,千面坊已经人去楼空,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分文未动的赏银,以及王妃的一封信,听说当日王爷大发雷霆,冲进王妃的闺房砸了许多东西。可是不久又和王妃重修于好,还新修了别院……
子宁
看着你心爱的人戴着我的脸却取不下来的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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