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老黄牛

家中的老黄牛
家中的老黄牛

是否这世间，总会留一些相思，作为无辜者的痛尝？也或许是这自然留离的更换，给我们一些离别的伤感？如果有些历史终将至此，那在选择的转角处，就只能欣赏流着美丽的泪水，作为笑的遗忘！

                                            ﹏﹏﹏题记

  那是一个吹着寒风的秋天，厚重的雨雾响着号角，压住了园子里的那些果树。

  那一年，我读小学二年级，懵懂的我在欣赏着这满雾的下午三点的天。而心中在期待着在雾中行走的父亲归来。早晨起来，就听母亲说:“父亲有事出去了，下午才回来”。所以，我就在房侧的小道上蹲着，一边玩耍，一边等着父亲回来，心想着会给我带来什么礼物呢！树上的雾像是又加厚了一层。半刻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声，没错，好像是牛的叫声。这声音充满力量，雄浑有劲。我应声侧头一看，是父亲牵着一头牛从雾中走过来，原来是去买牛回来了，他的头发上站满了雾珠。随后父亲把牛绳拴在旁边的树桩上，叫我看着牠然后就进屋了。我欣喜地打量着这位新来的“客人”，这位和我以后结了十多年缘的“新朋友”。

  牠看起来十分的健壮，一身的黄毛，光亮顺滑。四只脚像四只柱子那般坚韧有力。头上的两只角看起来像军人站军姿的八字，黑亮而尖锐，好像能钻破石头一般。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不时地煽动着，似很警觉地聆听着这周围陌生的声音。那左右摇摆的尾巴，好像一只神鞭，在原野上挥舞着，驱赶着一群奔跑的野马。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像能看清这雾里的物象一般。牠的整个身体庞大而健硕，像一位威风凛然的将军一样，傲视群雄。不过，这位“将军”却有几分羞涩，或许是刚来到了一个新环境里，还不适应吧！

  后来问了父亲，才知道牠今年有一岁了。正是进入年轻气盛的时候。而这位“黄将军”也将加入我家的集体，兢兢业业，“为我家开疆拓土，豪夺江山”。

  哥哥经常带着我去山里放牧，渐渐地，黄牛也慢慢地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也慢慢地和其他牛群玩到了一堆。并且，在众多的牛群中，黄牛也算是鹤立鸡群，是那般的威武。牠很听话，开田时井然有序，不慌不忙，完全像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尤其是最听父亲的话，似乎能看懂父亲的眼神一般。有时牠还会做出一些滑稽的小动作，惹人发笑。

  这位“将军”虽然很温顺，不过也有发火的时候。还记得读初中的时候，那天天气很热，一大帮熊孩子聚在一片树林里乘凉。旁边的知了使劲地唱着令人浮躁的歌，劝都劝不住。那绿茸茸的虫子懒洋洋地躺在枝叶上休息。不远处的牛群也悠闲地摊着肚子，在田埂的阴凉处躺着，尤其是这位“将军”，那懒惰的样子，真人让人发笑。

  昂……，突然一声吼叫想起来，回声绕过了几座山，没错。这是牛的叫声。就在此刻，黄牛跳起来了，一副极度生气的样子，就好像这声音是挑衅牠一样。瞬间，牠的尾巴翘起来，像一把坚固的弯弓，不停地晃动着。前脚不停地刨着泥土，眼睛发红。那两只如电钻般的角不停地在田埂上磨蹭，不一会儿就蹭垮了半截田埂。然后大叫着向声源处跑去，那声音响彻山谷，感觉树叶都被震颤了一般。我们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果然，来了一头大黑牛。牠和黄牛体型差不多，吼叫着跑向黄牛来。黄牛也不示弱，几乎是一跃三丈地冲跑过去。我有点担心，想要试图去劝架制止，但伙伴拉住我说:“危险”！

  于是，我们就这样站在远方，观看着这一场惊天大战。场景十分壮观，估计西班牙斗牛都没有这种盛景。旁边也站着一大群牛，似乎也是来看热闹的。两头牛也是平分秋色，不分伯仲。不过牠们没有选好场地，双方在打斗中都翻滚了好几埂田地。忽然，黄牛处在了下坡位，落了下风，被黑牛胜了几个回合，我在心里大叫了一声“不好”。

  此时黄牛眼中更是充满了怒火，牠直视着黑牛，四只脚不停来回走动着。而此时，周围已是一片平地了。黄牛刚刚由于地理位置被对方占了便宜，这次肯定要加倍找回。黑牛又吼叫着冲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黄牛一个稍作转身，直接攻击对方的前膀处，黑牛翻了几个跟头才爬起来。前脚受伤的黑牛战斗力瞬间下降，眼睛里多了几分畏惧。而黄牛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马上回冲上去。黑牛迎面而上，但这次直接被推着向后滑了几米远，鼻子里已经渗出血来了。不过仍在艰苦作战，这样持续了很久。而黄牛就像被抢了女朋友一样，发狂起来，不停地发起猛烈攻击。这时，黑牛口里也流血了，显然是快招架不住了。

  果然，黑牛突然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开溜。这正热血沸腾的黄牛哪能放过好机会，随后就追上去。我们也跑着追过去，足足追了一百米远左右。在追赶途中，黑牛也没免受了一些攻击。这时突然跑出来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大叔，拿着棍子吓开了黄牛，原来是黑方老大来了。他和我们聊了几句，说牛跑了他找了好久，然后补了一句，你家的牛打架厉害嘛，就鞭打着黑牛走了。结果很明显，黄方胜了!

  我们于是回头去看黄牛，牠其实也受伤了，鼻子里也溢出了血，嘴角满是泥土。大喘着出气，好似心中怒火还未消尽。最后回到了牛群中，好一会才又躺着休息。牠闭上眼睛，应该是回忆着这场战争中自己有哪些地方需要强加改进的，好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谁知一场架打到了黄昏，我们一群人赶着牛群，然后吹嘘着回家了。

家中的老黄牛

  然而，不料时间过的很快，我上了高中，回家时间变少了，有时一两个月才能回家看牠一次。平常总会想起远在家乡的土地，想起牠那些英勇的身影，那些威武的战绩。偶尔回家也会去放牧，不过，却没有了小时候的放牧图景。村庄变得安静了，人也变得稀少了。我就在路边看着牠吃草，而牠也变得安静了，默默地吃着鲜嫩的青草。牠的眼里，没有了当年的那种傲慢和自信，身体也些许憔悴，不过却变得成熟稳重了。不轻易狂跑，也不再时不时地抬头去关注周围的那些声音。我算了算，牠也该有十一岁了吧!牠现在，也算是一位丰富经历的“老者”，也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了。我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摸牠的腮部，而牠也静静地，半闭着眼，似乎咱俩在心灵沟通呢!而此时，却不由心生一股惆怅。此次一别，我将要全身心准备高考，而牠，却要忍着衰老和疲惫，继续干活，这是牠的宿命!

  这也许也是我的宿命，读大学，走向外面的世界。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和牠将是一个更远的别离。从小就向往远方的我，收到通知书后，就说服爸妈，独自一人来到了贵阳，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想亲自体验生活，感受世界。这里一切都是那么新奇独特，更加决定了我的信念。

  在贵阳半个多月的周折后，我回家了，要为开学做些准备。临走的前一天，我又牵着黄牛出去放牧，牠很温顺地跟在我后面。这一天，我们都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我静静地看着牠，牠也静静地吃着草，但心里都明白，这又将会是一次痛的离别。第二天我走的很早，我拒绝了爸妈送我，自己只身上车，向车站走去，向学校前进。看着窗外，世界瞬间安静了!

  到底是进了大学，一切都是那般期待，而我也将在这里开启人生新的章程。远方的家乡，我都用诗去怀念了。每天，都在享受着这不一样的知识环境。每天，都在吮吸着不一样的空气。每天，都在期待着国庆长假的到来，好去看看那回忆里渐变灰色的故乡!

  这看似短暂却漫长的期待到底是来了，从老师口中听到“放假”两个字时，我做了一番收拾后，奔向了车站。几经周转后，在夜幕降临世界时，我到家了。看着爸妈，确是沧桑了许多。奔波了一天的我，晚饭后和家人聊了一段时间后，就歇息了，脑中不时闪现着明天要见的“老朋友”。

  还是家乡的清晨美啊，鸟语花香，是家檐下的燕子叫醒了我。阳光早已爬过山头，吻着我的脸，“好甜”!一番平常的整理，早餐后，妹妹们去外面游逛了，既然是国庆，就该去玩玩咯!爸妈呢，就在家里忙些家务。而我，当然是去找“老朋友”咯！

  我们像以往一样走着，我在前面，牠在后面。一路看着周围，家乡的路好像变了，山里的老路也不见了踪影。也许是常年的没人打理，而被树林封住了吧!原来的放牧田地，现在长成了一座座茂盛的山林，“黄将军”以前的身影也被装在里面用作回忆。看着这一片又一片的山峰，狭窄的小道上立着一人一牛，怎么感觉那般空旷而压抑呢?我找了一石板坐下，看着这家中的老黄牛，默默地吃着路边“得瑟”的青草。其实，老黄牛也算是村里牛群中的“长老”了，以往的牛群都不知更换了几代了。只有牠，一直兢兢业业。想到这儿，心中不免又泛起了一丝愁绪。谁又知道，你会在哪一天离开我呢?

  有时候，厄运就是来的那么快，那么突然。在回家的第三天，中午时分。父亲接了一个电话，结束后，就和母亲商量了一会，然后又回了电话。原来，是牛贩子打来的电话，爸妈已经在之前的一段时间说好的。谁知道，在回家之前，老黄牛已经不属于我们了!于是我和妹妹就问母亲，为什么要把牛卖了?母亲叹了一声说:现在家里就我和你爸，照管不过来!看着母亲已渐憔悴的面容和父亲衰退的身体，我没有再说什么了，妹妹也没再说话，转身回屋了。

  是的，我亲眼看着父亲将牛绳交给买主，接了一把疲惫不堪的钱。而老黄牛也没再叫吼，很安分地跟着买主上了车。牠一直低着头，或许这就是牠的宿命，牠就该随着人类去生存，或毁灭。也许，牠也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命运是什么。仿佛，早已嗅到了远方宰牛场上那把挥散着寒气的刀。劳累了一辈子的牠，或许，也该“休息”了!

  无奈的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助的牠，慢慢地离开我的视线，走出我的世界。

  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这竟是我们的最后一面？这位陪了我们家十几年的“老将军”，我们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雨。也许，牠的身影将会伴随着我一辈子吧!

  有些事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有些规律也是这自然所赋予的。也许，所有的动物，也包括人，在除了拼搏、劳累以外，就只有死亡了。所以，我很难受，但决没有眼泪。

  在牠离开我视线的那一刻，我就暗自决定，从此，绝不再吃牛肉。我知道，这并没有任何作用，并不能缓解牠变成一块块牛肉的痛楚，也不能改变和牠一样命运的那些动物。

  至少，就作为我对他的一段怀念吧!也作为我内心处那丝不知所谓的惭恨吧!也作为我对自己的心灵的慰藉吧!也为祭奠这位久经沙场，任劳任怨而终将得以“休息”的“黄老将军”吧!

致敬: 家中的老黄牛

                          2017年10月14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