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症期间主要做三件事:失眠、哭泣、想自杀。
当然,除了以上之外,还要上课和打工。
用“行尸走肉”来形容那两年半可能最为恰当。一具敏感的行尸走肉。
同学们给予我的标签是:奇怪的人、独行侠、冷冰冰……
我从7、8岁开始站在阳台上仰望星空,询问月亮和繁星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死后我又将去向哪里?到我得抑郁症的时候,已经10年过去了,对这几个问题我仍然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能够让我更接近真相。我所渴求的这些问题即使在我阅读了这么多本书后,仍然未能找寻到答案,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我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同龄人对我关心的毫无兴趣,而我对他们喜爱的也毫无兴趣,就这样,我把自己孤立了起来。
也因为小时候受到的炼铁成钢不许依靠任何人的女汉子教育,在别的同学都还是爸爸妈妈一起送孩子去学校铺床弄蚊帐的时候,我总是独自拖着沉沉的被褥赶公交车去学校报道,即使有男同学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也是果断拒绝,从不口软。已经习惯了将这个世界拒之门外,将别人的善意翻译成认为我软弱。在不允许自己软弱的荒唐里,在独自面对生存的压力和母亲的情绪压力的沼泽里,成功把自己逼入绝境。
于是,我总是一个人行走在校园、一个人在清晨和黄昏跑步、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我不社交,没什么朋友,也不太需要,总是贴着墙边走路,走到转角处,头砸在墙上,泪流满面。这样的画面,天天都上演。晚上躺在小床上,睁着眼睛,一直到天际泛白。那时候的我,常常拿头撞门,看似凶猛强悍,其实脆弱的就像被海水冲上岸边的一尾拼命想要留住最后一口氧气的鱼。垂死。无助。
那时候是20世纪初,户外拓展和野外生存刚刚在国内火起来,我哥恰巧在一家沪上知名的户外俱乐部里做野外生存领队,有一次接了一单上海美国学校的师生们的野外拓展训练,我哥问我能不能帮忙做随从翻译,反正抑郁的不想活,去哪儿都一样,而且还有钱赚,所以就答应了。
除了翻译的时候,其余时间,我完全不搭理人,也不会笑。我那时候特别害怕看别人的眼睛,总是恨不得穿个隐身衣,把自己隐藏起来,整个世界都离我远点儿,谁都别搭理我。
孩子们笑啊闹啊,攀岩速降、划皮划艇、探蝙蝠洞、翻山越岭、烧篝火吓野猪,我站在他们中间,却在这一切之外。
记得第二天清晨,我早早的从帐篷里钻出来,看着满山满谷的翠绿,听着风吹散云朵,这么久以来,我的心从没有一刻像这一刻般宁静,那一刹,全世界都消失了,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我呆呆的站在那里。
那次翻译回来隔了两周后,我鼓起勇气给那家户外俱乐部打电话询问需不需要野外兼职领队。就这样,我开始了野外生存领队的培训。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我平日在校上课,周六一早背着比我人还高的登山包上山带队,周日晚上下山回到学校,根本不需要回家面对妈妈的各种情绪,也不想面对她对我做这份兼职的强烈不满。
那时候穷学生没什么专业装备,就常常会被树枝刮的小腿和手臂全是伤口,在藏有竹叶青和袭击人的野猪的山野里常常感受到生命的威胁和受些皮肉之苦,然而,越是皮肉受苦,心里却越是感到轻松。
当内心的痛苦大到肉体无法承受的时候,能够受些皮肉之苦,能够看着自己满身伤痕,看着鲜血自顾自的在皮肤表面流淌,无论如何都可以算是一种暂时的解脱。
后来,我周末又做了很多关于劳苦身体的兼职,比如打扫厕所、端盘子、洗杯子、一站就是8个小时、扛运比我人还宽的大箱子,每天十根指头都被弄破流血等等,我不断的挑战自己身体的极限,不断的虐待我的身体,除了为了养活自己之外,也为了换来内心一丝丝的平静。
后来,我攒够了5千块钱,在暑假跑去海拔4800米的川藏高原的山里住了一个月,抑郁症也因此逐渐好转。
现在回看那段时光,无论当时有多痛苦,都是我自己选择要走过的路。那段坠入谷底的绝望体验,那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颓丧时光,是击碎我的黑色陨石,也是我生命里烁烁闪耀的珍宝。
因为不允许自己软弱,我自命不凡的将自己孤立在谷底,也因为不允许自己软弱,我又让自己从谷底走向了平凡。
不被允许的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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