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青坡
2019年的农历新年。
我在遥远的北国边陲的哨位上度过除夕夜,思念着,又把思念藏在睡梦的黑夜里。
回首这一年来的生活,虽然忙碌,但我却辗转基层接触了最有地气的生活,收获了内心远离浮躁的平静。它最起码让我知道我们基层的战士有的时候并不像我们一些文学作品里描绘的那么诗情画意。他们固然有朴素的情感但有的时候也并没有那么高的审美标准。比如有的时候他们会因为分发苹果的大小而争吵,有的时候他们会着迷于玩游戏,甚至有的时候你强调过的东西他们依旧会再犯低级错误,让人气得直跺脚,情不自禁责怪两句。但走近他们才更能发现他们的可爱。走近他们,你才会看到也许他们平时会偷懒,但是一旦有突发任务时他们往往又会变得很顽强。
还记得,有一次在哨所发现边境线上有走私迹象,我们的战士顶着零下二十多摄氏度的刺骨寒风,在野外潜伏。一个小时三千六百秒过去了,两个小时七千二百秒过去了,五个六个小时一万多秒过去了,他们依旧静静地潜伏着,即便是无果,嘴巴冻得哆哆嗦嗦也依旧不自禁地说上几句脏话,但是第二天他们又没有怨言地开始了第二次潜伏。这就是他们,你谈不上他们有多么伟大的壮举,却总是在某个时刻不经意地感动你。
除夕前,战士们被批准下山去购置年货,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相对难得的机会。我们所在的村庄距离市里也有将近一百公里,打车往返一次需要花费两百元。所以说虽然是外出一天,但是耽误在路上的时间也有两三个小时,再加上战士晚上多半需要站岗,早上起的也比较早,中午上街又不能休息,所以一天奔波下来着实蛮累。不过战士往往不会感觉到累,毕竟是过年了,你从大家跑步的口号声,从战士们的声音中听出一些欢喜。中队长把红纸摊开,拿起准备好的毛笔,将队里战士们征集的对联一笔一笔地写在红纸上。不一会就完成了许多副,一副副地被贴起来之后,火红的春联不知不觉地增添了些火红的年味。把门庭前的灯笼挂起来,给每一个窗户上贴上窗花,门庭里、宿舍里、饭堂里也不敢落寞,争先恐后地被战士们用拉花用气球,写上“新年快乐”,画上吉祥的猪头和笑脸模样……
除夕,战士们七手八脚地包饺子,有的包得好看,有的包得难看,有的包元宝,有的包三角。刚入伍的新兵也把炊事班的战士换了下来,他们和老兵一起做饭,让炊事班的战士在忙活了一年之后的春节假期好好休息一下。
在哨位上度过除夕夜,在边关和战友一起吃顿热气腾腾的年夜饭,大家围坐在一起,虽然不能和家人相聚,却在这里不知不觉收获了更多的“家人”。
你看看那入伍不久的战士,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褪去了那初入军营时的稚嫩,不知不觉地在站岗执勤的历练中收获了成长,不知不觉地在关心战友的过程中学会了如何更好地照顾家人。你看看那些在部队服役许多个年头的士官班长和那已经服役接近二十个年头的中队长,他们虽然失去了许多照顾家人的时间,但是却是他们将青春扎根雪山之上,让军人的荣光流淌在江畔,不知不觉已经在无悔的坚守与进取中挺起了中国人的脊梁。
此身许国,亦能许卿。“我所站立的地方是中国,我用身上的钢枪去护卫人民安康,亦会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留给家乡。”在除夕之夜,官兵和家人通一通视频,打一打电话,在温馨的千里之外,将最美好的祝福送给家人,将新年里我们的欢乐传递给家人,让家人也在这美丽的除夕之夜收获春天般的心情。
我所在地方是一个较为出名的景区,既有着东方第一村的美名,又有着鸡鸣闻三国、犬吠惊三疆的独特地理位置。每年夏天来这旅游的车辆总能排到镇上,绵延几十公里的游客对旅游有着农民对土地般的执着。我们的战士生活在风景之中,渐渐地将风景遗忘,不知不觉也用景区维稳的身影构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引导,介绍,说服,劝解。他们虽然有时不穿军装,但是看看那发型,看看那身材,看看那气质,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当兵的。可能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军装吧。一年过去了,就这样到了除夕,日子活成了一挂鞭炮,在爆竹声中,飘舞满天碎屑,消散在风中,仿佛就像灯光下的哨兵在走向岗楼的过程中,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夜幕里。
边关和冷月,哨位和士兵,双手和钢枪,坚毅和挺拔,在这个三国交界的北疆村落,除夕夜干部和战士穿上装具,戴上头盔,准时奔向哨位,在夜色中交接敬礼,用军人特有的方式告别过去的一年。
除夕夜,于一年来说不过是三百六十五分之一,对于站岗的我们来说,则更像是一个半小时的注视,注视着过去的一年,注视着对明年的期盼。看着远方,夜色连着夜色,想着此时此刻队里的官兵正围坐着看完了春节联欢晚会后会和刚下岗的战友,一起美美地去睡上一个好觉,便不觉握紧钢枪,让哨位贴紧大地,听着心房跳动,望向闪亮的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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