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车间主任姓孟,当年不知何种原因,声带断裂,说话发不出声音,私下里有敌对他的人,称之为“孟哑巴”。我是对孟主任很尊重,也很敬佩。孟主任三十出头,长得很帅,细高个儿,科班出身,专业素质高、虽有脾气但不失儒雅。
我刚到车间的时候,孟主任专门把我叫到办公室,和我谈了一席话,用他那沙哑的气浪声,我听得很费劲,但懂得他是在给我教导与鼓励。
“要多读读书。”孟主任“沙沙”地说:“我每天都在坚持,坚持读几十页书,哪怕再忙。”
孟主任一席话令我顿生仰慕之心,看看孟主任,工作日理万机,竟然手不释卷,我们呢?下班除了打打扑克,就是溜大街聊女人,庸俗!我都有点儿瞧不起自己了。
后来,车间办公室多了一位漂亮的女秘书,姓卢,高高的个子,皮肤很白,原来是车间的普通女工,后来就调到车间办了。卢秘书平时也就是帮主任打打饭、烧烧水、打扫一下卫生、整理整理资料啥的。这个岗原本是车间核算员老刘去做,卢秘书来了,核算员老刘平时去车间也就多了。
不多久,我兄弟小魏喜欢的小张姑娘也被调到了车间办,车间师傅们就纳闷了,车间办有那么多秘书的活儿吗?我也觉得纳闷儿,孟主任是个读书人,难道是为了红袖添香吗?小魏更是为此郁闷不已,干活儿心不在焉、无精打采,请我们喝了几场酒后,我们几个年长的大哥,你一言我一语,喝着人家的酒,听着人家的故事,开着人家的涮儿,把事儿帮小魏掰扯明白了,小魏是放手了,我们的酒场和话题也就从此了如云烟了。
有一天,孟主任把我从维修班叫到办公室,卢秘书帮我泡了杯茶,小张姑娘原本很可爱,以前梳的是大辫子,现在披散开来,少了些清纯,多了份成熟。小张姑娘正坐在办公桌前练字儿,见了我,冲我笑笑,露出一口瓷白齐整的牙齿,点了点头没说话。
孟主任安排我写一篇发言稿,我从他“沙沙”气浪声里,仔细听了很久才弄明白,原来新生产线开车典礼即将到来,孟主任作为该项目直接负责人,要作重要发言。届时,会有县委县府、各科局委办、厂及各部门等领导到场参加。
“这是个重要的政治任务。”孟主任强调说。
“我能不能请个假,我要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写!”我对孟主任说。
孟主任于是安排卢秘书通知维修班班长老张,说借调我来车间办工作一天。
孟主任出去忙了,我用了个把小时,有没有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我忘了,有没有奋笔疾书、一气呵成也忘了,估计草成那篇稿子没费多大力气,我喝完卢秘书帮我泡的茶,和可爱的小张秘书打了个招呼,说,我要出去找找灵感。两位漂亮的女秘书属于人蓄无害的那种,自然不会拘束我。我蹬上脚踏车一阵风儿跑到城里,买俩肉火烧啃着看了场电影,之后去澡堂子,泡了整整一个下午,晚上,在姊妹美发店造了个不伦不类的‘郭富城`式的中分。
第二天一上班,我把誊抄工整的稿子交到孟主任手里,孟主任逐字逐句看了两遍,拧开
英雄牌钢笔,在收尾的地方改动了一个词语,说:“就这样吧!新线开车发言,你来,就照这稿儿念!”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难得皮一下,冲我和他的俩秘书做了个鬼脸。
我在那天的新线开车典礼上,大大出了一回风头,从此很多人记住了那个骨瘦如柴的眼镜青年,记住了维修班里身无缚鸡之力、异常笨拙的维修学徒。几天后,厂里派人找我谈话,说,厂办缺一个能写稿的文书。我惶恐不安,对领导说:“这活儿,文化人的事儿,您看,我是那块料儿吗?”
孟主任当时在场,他对我说:“你就跟我混吧!我会好好带你。”
我被调到车间办,当上了核算员,还负责包装工段,在我走马上任之后,才发现,感情包装工段是几个撒泼打诨的老娘们儿,脸皮子一个比一个厚,搞事儿一个比一个难缠。
我在核算员位子上,找不到存在感,那几个难缠的泼辣娘们儿,没谁听我的,想咋着就咋着, 自由散漫惯了,厂里领导都头疼,我一个毛头小伙更是没辙儿,幻想着,她们谁家有闺女,突然看上我,我那彪悍的丈母娘冲冠一怒,助我力挽狂澜,振臂一挥、局势扭转,自此我的仕途开始一路从容。
我找过孟主任,向他诉说我的苦闷,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沙沙”说:“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有些人总会要面对,相信自己可以!”
“可这帮老娘们儿很难让人可以。”我是一脸的愁容。
“坏事儿有时候会变成好事儿 ,试试看!”孟主任疲惫的笑了笑,“沙沙”地说。
那年元旦来临的时候,孟主任出事了,他的政敌卷土重来。孟主任被查出经济问题,作风问题,管理问题等等,被责令去职、扫地出门 。孟主任此后杳如黄鹤、风去无痕。两位漂亮的女秘书被重新发配车间,至于我,核算员一职人家没动,但强令我交了包装工段的钥匙,几个泼辣娘们儿烂桃依旧,我已不再春风,犹猜谁家真有好女,只恨小生无德,长叹姻缘不具了。
孟主任是个浪漫的人,专业的人,有才华和理想的人,同时还是爱才惜才的人(虽然我本无才,还是蒙他看重)。那场变故,对他来说,许是时运不济,壮志难酬;或者天涯未远、江湖再见,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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