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天地积阴，温则为雨，寒则为雪。因寒未深而雪未大，为小雪。昨天是小雪，老天爷并不给力，只是在天上随意地摆放了几块铅灰色的烂棉絮，搞得整天阴霾霭霭，犹似报着琵琶的佳人，欲雪未雪。晚上的一点风，吹没了小雪的最后一丝欲望，早晨一片灿烂。

在急促的上课铃声，满头金叶的银杏树下，几名学生放下手中清扫工具，从黄叶似蝶碧天舞的树下走出，快速走向教室。看着学生急匆匆地跑动的身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没有下雪的小雪，干冷凛冽的西北风吹打着没有屏障的铁沙盖中学，吹打着灰色的青瓦土墙，从灰色光秃秃的枝桠空隙中穿过，撞击在灰色的电线杆上那银白的铝线上，破碎的风在撕裂中发出呜呜的悲呜。铃、铃、铃，清脆的上课铃声压倒了风的呜咽，把教室后一群相互挤抗取暖的男生唤回了各自的座位，瞬间教室内只闻得外边唿唿的风声。

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门突然打开，王扩老师从外面挤了进来，左手抱着教学讲义和教案，右手提着盛放演示实验仪器和药品的提筐，身体裹在了厚厚的棉衣内，显得有些不相称的臃肿，他用后背快速地把门抵好，走到了讲台上，将包裹的只露出眼镜和头发的棕色围巾取下来。在学生的起立声中，王老师躬了躬身子，好像是嗅到了教室内的尘腥味，抽搐了一下冻麻的鼻子：“一分钟，活动一下。”那夹带金属质地音韵的话语就像运动场的发令枪，教室内响起了沙沙的搓手声和很有韵律的跺脚声，此时王老师取下了镜片弥漫着水雾的眼镜，用两手的大拇指擦了擦戴了上去。等到王老师带好了眼睛，仿佛是听到了无声的命，跺脚声和搓手声戛然而止。

同学们抬起头，认真地听着王扩老师的化学课，一向以严厉著称的班主任，几次停下讲课，让学生们活动一下冻的麻木的手脚，老师的关怀与师生的共情瞬间温热了发麻的身体，同学们踊跃地根据演示实验中出现的现象，表达了自己对反应结果的判断和依据，上课的热烈与教室的清冷在同一场景中展现出两种鲜明的对比。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中，老师们体贴的关心和真切的照顾，在同学们心中如扑面而来的春风，消融了因硬件条件不足而纠结在同学们心中郁结，这个冬天不再寒冷。

北方的冬天，白天特别的短，下午的课还没有结束，太阳就远离了教室的窗户，钻到了铁沙盖村西边起起伏伏的土丘后，清冷的教室托着同学们呼出的白气，兜兜转转地跑到了窗户的玻璃上，仿佛没有液化就凝华成各种奇特的冰花，教室更加的朦胧，朦胧的就如同学们肚子里的叫声。热情体贴的放学铃声终于响了起来，肚子里咕咕声督促着同学们中顾不上收拾桌子上的书本，一窝蜂地冲出了教室门，寒冷滑溜得像没有粘性的小鱼，一点困涩都没有地钻入了同学们的衣服里，冰冷让同学们像受惊的羊群，不顾一切地冲向了宿舍。

值日的同学端着的搪瓷脸盆中，半尺长青灰色的馒头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刹那间分散到了宿舍中每个同学的手里，热气渗入了同学们青色的手掌，丝丝地顺着筋络向全身扩散，手掌慢慢地出现了红晕；受到刺激的味蕾，酸溜溜的口水不断从舌头两侧幽幽地流出。同学们再也忍不住馒头的诱惑，一口口馒头充盈在口腔中，淡淡的甜味抑制了肚子咕咕的抗议，眼睛终于看到了提着菜桶走到宿舍的同学，青色的菜汤上飘着点点金黄的油花，如满天的繁星，几片洁白轻薄的肉片随着菜汤在荡漾，好似几朵白云在天空中飘荡。饭盒众星捧月地把菜桶围在了中央，勺子轻轻地穿过油花和肉片，几块土豆如出水的礁石被挖掘到了勺子中，在礁石的周边，零星的油星闪着诱人的光芒。

一个同学、两个同学、三个同学，他们笑了，在他们的饭盒内，一片洁白的肉片躺在在几块土豆边，如搁浅船只上那没有落下的白帆。

同学们端起饭盒时，手中拿着消耗大半的馒头，他们慢慢地品着油星点点的菜汤，品味着菜的清香和油的芬芳。在几块面面的土豆和沾着饭盒边残留油香的馒头添入了肚子，略有饱状感的肚子发出响亮的饱嗝。

叮叮当当的宿舍在自习的铃声中安静了下来，教室里蒙着冰花的玻璃那橙黄的光芒与满天的寒星相辉映，今夜无雪，一个没有雪花的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