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故事 爱和自由
第一章初遇
第四节 青春
温哥华的冬天,像极了恋爱中的女人,撒了撒娇就恢复了往日的妩媚,雪下了不到一周就停了。冬雨粉墨登场,纷扬飘逸,奋力把堆积在道路上的积雪冲刷成涓涓溪流。雨下了停,停了下。晴朗的日子比沙漠里的水还金贵。
自从潘媛媛和阮小天约定了合奏曲目《茉莉花》,两人便认真排练起来。放了学,小天若是没有补习课,便到媛媛家同她练习,有时聊聊班上的趣事,有时一起看会卡通片。两个孩子很快熟络起来。
老潘和阮逸尘都喜欢打高尔夫,送完孩子上学约着一块打球,一来二去也觉得投缘。
老潘比阮逸尘长一岁,阮逸尘称他为“潘哥”。烧得一手好菜的阮逸尘每当做了各色美食,就叫小天往潘家送。
“老潘,你说咱们真有口福,邻居是个大厨,一做好吃的总想着我们。”吴雪晴一边说眼前浮现出敦实油腻的大厨形象,不觉笑起来。
“邻居是大厨很好笑吗?”老潘手里拿着围裙犹豫要不要穿起来。在中国他是十指不沾家务事的一厂之主,技术骨干,在温哥华他不得不承担起很多从未干过的活路,比如铲雪,剪草,每周收拾垃圾把垃圾桶拉到街面等市政垃圾车来收。老潘从最初看到垃圾桶就头疼不知如何分类,到如今精通了几项粗重家务活,短短几个月的飞跃让吴雪晴惊叹。
“邻居是大厨好呀。你要有兴趣可以向他讨教,那我天天都享福。”吴雪晴从老潘手中拿过围裙,给自己戴上,“老潘你就不用涉足厨房了,同你开玩笑的。今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煲上老鸭汤。你就安安心心刷手机,看新闻。再不,就出门同邻居打高尔夫去。”吴雪晴把老潘推到家庭厅的沙发上。
“我那做菜水平就停留在西红柿炒鸡蛋上,我琢磨着,每天这么闲,应该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吧。”老潘老老实实地端坐在沙发上,“加拿大生活这么平淡,要不出去打高尔夫,感觉心都要淡出鸟来了。”
“我的老潘先生,你要真觉得无聊,明天我帮你去报政府免费的英文学习班,既可学英文,打发时间,还可以结交一些新朋友。”吴雪晴走到厨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宣传纸,“不过要先测试你的英语水平,然后按照水平来分班分级。如何?“
“拉倒吧,我陪你们过完春假就回深圳了,厂里一大堆事情等着我。要是报名上英文班,没上几个月就回国,老师会不会不高兴?我看还是算了。”老潘掏出手机,“我还是打给隔壁小阮,看他有没有时间去打高尔夫。”
阳光照在后院翠绿的竹子上,寒冬里的翠竹为萧瑟的园子平添生气。站在厨房的窗前,吴雪晴望着泛着金光的海面发呆。来温哥华定居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她有时会陷入恍惚,这个城市太安静,街道寂静得连雪从枝头抖落会发生沙沙沙沙的声音,在幸福街里回荡。从喧闹嘈杂的深圳来到这宁静孤寂依山而建的城市,吴雪晴很不适应,耳朵会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发生耳鸣,有时居然会有电流声。
本就是全职太太的她,被迫承担起了原来深圳家中保姆的所有工作,做饭,洗衣,拖地,清洁,俨然高级家政服务员。老潘怕她辛苦怕她失落,特地找人打听请保姆上家服务。结果全职不住家保姆最低要价2800一个月还特别难找。
本是养尊处优的太太,吴雪晴成功转型,华丽转身为贤良勤快,擅长家务和厨艺的厨娘。
老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最担心的是吴雪晴的驾车技术。一旦他回国,孩子上学,接送兴趣班,买菜购物的重任就会加到她身上。而刚参加完第二十五次驾照路考的吴雪晴,再次成功地令考官大踩刹车,紧急叫停,没辙,还得重考。现在她已为考场所有考官熟悉,几乎成为反面典型教材。
吴雪晴已经立了军令状,无论如何一定在老潘回国前把驾照考下。
“谁叫你在国内那么多开车陋习?”老潘经常取笑吴雪晴,驾车成了她的一个死穴,“换道不打灯不顾及别人,明明是绿灯过十字路口却踩刹车,哎,换了我坐在你车上,一定吓死。”
“你想我开,我还不开呢。”在吴雪晴面前轻易不能提考驾照几个字,她都要得考试综合症了。
她不敢去想老潘回国后自己需要独立面对这陌生国度所有一切的情景。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头就会莫名其妙地痛起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紧张过度,那感觉就像不会游泳的她被人扔进了大海一般恐怖。
“妈,爸,我回来了。”媛媛今天坐了隔壁阮逸尘的顺风车回家。“明天别忘了,下午三点到学校参加圣诞音乐会。”阮小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阿姨好。”
“小天来了。快进屋。明天要演出了,今天你们再好好练练。肚子饿不饿?”每天放学后回到家,潘媛媛像被饿了好几天刚被放出笼子的猛兽,四处找东西吃。
“有点饿,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先练习。”小天彬彬有礼。
“小天快来,我妈煎了饺子,咱们吃了再说。”小天慢慢走近厨房,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坐下同媛媛吃起饺子来,“谢谢阿姨。”
青春那支歌仿佛在跳舞,他们就像春天的精灵,快乐的空气让吴雪晴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值了。什么忧愁烦恼,什么孤单胆怯,此刻飘出了窗外,钻进太平洋里。
都是为了那小妮子,我难一点算什么。吴雪晴默默地走进厨房看老鸭汤煲得如何了。
阮小天回到家,提醒父母第二天下午记得参加学校的圣诞音乐会。
“儿子,啥时候期末考试?这都十二月初了。”映山红一脸严肃地问。
“妈,我们没有期末考试。”小天得意地笑,“不仅没有期末考试,就算老师给了成绩,都不会贴在教室里公布,因为这是学生的隐私,只能自己知道。更不会有什么所谓的班级排名。简直太有人性了。对不,老爸?”小天抬起头看着阮逸尘,眼神里有寻求支持的光闪过。
“那是当然了。爸妈希望你可以学贯东西,把中加两边教育的精华都吸取,糟粕都摒弃。对不老婆?”阮逸尘一边悄悄向小天竖起大拇指,一边向太太使眼色。
“没有期末考试怎么检测你们学习的成果?平时从不布置作业已经颠覆我的教育观了,都小学六年级了,在中国,正是小升初的关键时刻。”映山红越说越激动,“小天你难道忘了不久前天天做功课到晚上十一点的情景吗?这种刻苦学习精神一定要保持啊,不然你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ESL英文考试,顺利进入正常班学习?”
小天像一个霜打的茄子,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很轻,“提高英文那么容易那么快吗?你自己提高试试。”
“你说什么呢?大声点。”映山红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要你好好学习有错吗?怎么学会顶嘴了!”她越说越生气,快步走到小天身边,“哐”地拉开一把椅子,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你给我说清楚,刚才你说什么了。妈妈让你努力学习说错了吗?”
房间的空气凝住了,阮小天满脸通红,抬头望着天花板,皱着眉头瘪着嘴,映山红嘹亮的叫声似有回响,伴随着小天粗重的吐气声。
“怎么好好的生起气来?”阮逸尘连忙走到映山红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天才来了几天?学习英文需要日积月累,国内的学习方法到了这也不灵,他得适应本地的教学方法和思维,咱们得给他时间适应。千万不能拔苗助长。”
阮逸尘又走到小天身边,温柔地说,“妈妈的心情你要理解,为人父母不容易,爸妈为了给你提供好的学习环境也算是背井离乡,所以你要体谅妈妈。对不对?”
小天有点着急,红着脸说:“她也不用这样说我。”
阮逸尘眨着眼睛点着头,“理解,理解万岁。”
小天好像忽然接收到某种特别的信号,“爸,我懂了。妈,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映山红忽然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从天而降的怒气此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有一种说不清的莫名焦虑让她心烦,可对阮小天发脾气好像不是正确的解决办法。她吐了口气,“知道就好。”
很久以后,映山红才从惨痛的经历中知道,她那想发就发的脾气,和生起气来不管不顾的性格,始终是会让她吃亏的。可她又有什么办法,一个长期在男性世界中周旋,靠一己之力争得一席之位的她,习惯穿着一件坚硬的盔甲,这盔甲穿久了,回到家中面对家人都忘了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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