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巧遇
时间有时就像山间奔腾而下的山泉，在这途中，我们会遇见美好，体验最美的风景，我们也会看见崎岖，照见不为人知的难堪。
大一的尾巴是在平平淡淡中度过的。
沈慕远在最后一堂综英课的时候宣布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堂课了。
“这是大家大一最后一堂综英课，也是我给大家上的最后一堂课，祝同学们期末考出好成绩。”他放下课本，手里还夹着白色的粉笔，斜倚在桌子上。
“沈老师，下学期你不教我们了吗？你不是说陪我们到大二吗？”底下有人出声。
“按计划本来是要两年，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以后不再教书了。”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只有他平静的回答。
“沈老师为什么？那你还会在北京吗？我们能经常去看你吗？”坐我前排的冉盈盈，自大一下学期以来，一直坐在第一排，听到这个消息后，作为“沈慕远迷妹”的她，毫无意外地跳出来问，我看到她长长的马尾一晃一晃，晃回那天的记忆。
我忽然想到，每一次在接受沈慕远的帮助的时候，我只会毫无作用地对他说谢谢，甚至不知好歹地拒绝。当他告诉我他下学期不教我们改去公司上班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想到他为什么不再教书，只是满心计划自己的生活，更别提，开口关心问一问他。
“我会一直在北京，会经常回来看大家的。”
“沈老师，晚上一起去吃饭，散伙饭散伙饭！”不知是谁，在后面激动地大声喊。看来，这一年，沈慕远在大家心中，还是挺好的老师。
“吃饭就不吃了，晚上我还有事，等以后我有空回学校了再聚。”他慢慢走到教室的中央，缓缓开口。
下课铃声在此时不早不晚响起，仿佛是知道他不愿多言。简短的告别之后，沈慕远就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全是谈论关于沈慕远离开的声音，我好像此刻才反应过来，如果不是他的邀请，我们可能以后很难再见到。有时候，相逢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在茫茫人海相遇，因为某种原因，某种际遇，产生交集。后来，又会忽然离去，可能再也不相见。
人们在初识的时候，往往是客观使然，有时候是一个任务，有时候为了工作，我们不知道会发生。直到后来要说离别，才发现任务不仅仅是任务，工作，不再只为生计。
期末考试仿佛在夏日的呼唤下，如约而至，很多人会在大学里看淡考试，可是在这个学校，有的是人卯足了最后的劲，只为不负曾经的努力。
冉盈盈毫不例外地在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就回了家，临走前不忘跟我们强调她要跟她们家陈升去欧洲穷游。成洁是北京人，回家并不急于一时。
而我，毫无选择地留下来，去咖啡馆打工。我还没有攒齐学费，开学后会有奖学金下来，可是，交学费在那之前。我没有人可以商量，只有看着前方的路，继续向前。
我每天白天去咖啡馆打工，晚上在外面吃完饭，然后走上某段不知名的天桥，看着璀璨灯光下，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想象自己的明天会如何。然后，慢步跑回学校，洗漱完，睡觉。有时候，我会看着在商场的门外看着橱窗里精美的商品，却不会吝啬跨出最后一步，我总觉得，那种世界不适合自己。
我以为这两个月我会按照这样的轨迹走下去，做时间最忠实的执行者，但是，一个午后的电话打破了这片沉寂，一如那天的天气。
那天的天气很闷热，天气预报说要下雨，出门的时候我带了伞，就怕回来的路上下起雷阵雨。
下午的时候就变了天，两点多的时候，一阵猛烈的雷声划过空气，连夏季的热空气都怯了神，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凉意。
雨声中混杂着我的手机铃声，我接了起来。
“一念，我在医院，你能来陪我吗？”是成洁，声音里带着点无助，是从不曾在我面前的模样。
我又想起那次北戴河回来后她一改我记忆中的模样默默陪我在医院的情景。
“好，你把医院地址发给我，我过去找你。”
我趟着地上噗噗冒泡的雨水，打了辆车直奔医院。到了之后，我给成洁打电话，她却告诉我她在四楼妇产科。
“妇产科，她去妇产科干什么？”我满心的不解，在四楼找到了她。她那时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看，头发有点乱，包就随意地放在旁边的座位上，不知道她的焦距在哪里。
“成洁，你怎么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你来了。”看得出她心情不好，但还是对我笑了。
“哪里不舒服吗？找医生看过了吗？”
“一念，我怀孕了。”她云淡风轻地飘出几个字。
自幼孤单，没有人教过我身为女子，该如何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可是，成年世界里的我们都知道，怀孕，经历了什么。
“你说什么？”
“两个月了。”她继而淡淡一句。
“那，你男朋友知道吗？”
“他去德国了，今年毕业，三个月前刚走，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你怎么打算的？”我知道，理智如她，她必然是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打掉啊！”果然。
“你怎么这么糊涂？”
“糊涂？不一念，我不后悔，年轻的时候不为爱痴狂，难道等老了再去追求吗？”她的眼里好似带着光，没有了之前的阴郁，“一念，你能帮帮我吗？”
“需要我做什么？”
“一念，出了这样的事我不后悔，但是，如果我爸妈知道了，他们会打死我的，我以后肯定也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放心！”
“我知道，不然我不会找你了啊！”她笑，我看到她眉角的信任，“一念，我知道我的请求可能过分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我做手术的时候，能不能用你的医保卡？这是大医院，我怕被我爸妈知道，小诊所我不敢去。”
我想过她需要我的帮助可能是在这期间陪着她，照顾她，并且保守这个秘密，但我没想到，却是只需要轻轻松松地递上我的医保卡。医保卡是学校统一办的，我明白了。
“好，到时候拿给你。”不会有人打死我，也不会有人要求我有一个多么完美的档案，我知道无助的感觉是怎么样，能帮就帮吧。
“谢谢你一念！”她俯身抱住我，力气很大，我相信那一刻，她是真的感激。
回去的路上，我随口问着她男朋友的事，她性质不高，我问一句，才会简单地回答一句，后来她索性说:“等有时间，我给你讲讲我们的故事。”
那一天，她跟我一起回了寝室，我没有等来她的故事。
“成洁，做完手术你准备住哪？”
“家是肯定不能回，要不我住学校来吧？”她探出脑袋，面朝我。
“可是学校我怕伙食不好，我也怕，被别人看到。”
良久的沉默。
“洁，要不你租个房吧，可以烧饭的，离我咖啡馆近一点，我陪着你。”
她没有给我回复，我起身望去，她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还是没有声音，我以为她睡着了，便关了灯，准备睡觉。
“一念，谢谢你！我会永远记得你，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助，请你一定第一个想到我，只要我能帮，我定倾尽全力。”那一晚，那个年轻的女孩，在无助的时候，面对帮助，在年少时许下一辈子的诺言，我没有想到，这短短的插曲，成洁走进我之后的生活。
一周后，成洁在咖啡馆附近租了个公寓，跟房东好说歹说放了两张床。然后，那个午后，我带了医保卡，跟成洁一起走进了医院。
开完单子，我去一楼缴费，缴完回去转弯过楼道的时候，陈洁打来电话，我手上拿满了单子，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不经意间就掉下一张单子。
“一念，我前面那个人不做了，一会你直接来医生这边找我，不用去检验那边了。”我站着不动接了她的电话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到了。”我挂上电话，想弯腰去捡地上的单子。却有一双手快了我一步。
“老远就看到你了，怎么？身体又不好了？”是沈慕远，居然这里也能碰到他！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不想再见会是在这里。我忽然想到掉下的检查单，一急，手忙脚乱地想去拿那张单子。可是，已经晚了！他正盯着那张单子，我看到他原本嘴角的微笑收起，然后抬眼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觉得像刀一般刮来，那么凌厉。
“女孩子，要洁身自好！”扔下这句话，把单子重重地放在我的手上，他就转身走了，大概是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单子:顾一念，人流。
多么讽刺，前一刻我还想没什么关系，反正没什么人会关注到我，不就借用一下医保卡嘛！这一刻，当事实赤裸裸地摆在别人面前的时候，我却发现，那么残忍！
我心力憔悴地找到成洁。
“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发生什么了？”成洁嘴上说着不后悔，但是，其实她最怕被别人知道吧！
“没事，我们走吧！”怕她多想，我连忙跟她一起进去找医生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多一个人难过也于事无补。
手术很顺利，毕竟年轻。医生叮嘱我们一定要好好休息，注意营养，尤其是这一个月内。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多一点，这个时间，堪称完美。
我们回了那间公寓，自那以后，我晚上回去的路上顺路去菜市场买菜，烧好后放在冰箱，成洁第二天热一下就能吃了。
“一念，你烧的菜真好吃，再多吃几天我会爱上你的。”
“好吃就多吃点。”
“这个暑假过了我一定胖十斤。”
“洁，那天，我看到了沈老师。”我天天记着这个事，终于将它说了出来。
“他有说什么吗？”
“他以为是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要不，我去跟他说清楚？你还要去他那里上班，这样对你影响不好，我让他也替我保密就行了。”
“算了，这样越来越多人要保守秘密了。他要是觉得发生了这件事我不配在他那里工作，大不了我继续留在咖啡馆好了。”
“一念，我总觉得沈老师对你不一样。我学习也好，他为什么不请我？”她眨巴眨巴眼，忽然就笑着问我。
“大小姐，你看得上那点钱吗？”
“那学校需要帮助的也不止你一个，这样以后他们公司都是我们学校的人了。”
“您想表达什么？”
“有奸情！你们肯定有私底下的来往。”
“你怎么跟盈盈一样了，这么八卦。”
“别转移话题，老实交代，有没有？我上次在医院就觉得你们俩眉来眼去的。”
“谁眉来眼去了！不理你了，你个没良心的，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你还冤枉我。”
“好好好，没有就没有，不要急嘛！”她笑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对我不一样吗？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影开始在我的脑海？是第一次在办公室的受训，还是在咖啡馆他向我提出帮助？是他送我去医院，还是他那句冷冷的“女孩子要洁身自好”？
我开始将他的话记在心里了，没有一开始的排斥，害怕，可是，他呢？他应该又回到一开始那样，对我失望了吧！
也许，有些人的人生，注定是要错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