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

一

老虎和他女朋友留下来看家，我得出门办一件事。一件对其他人来说无关紧要，但对我来讲却是非同小可的事。

楼下看门的老头问我是不是去买菜，我说去遛狗，老头问狗呢。他不懂我的意思，一脸狐疑看我，随后点点头笑了一下，好像说，下次记得带狗。

我去的地方是五道口。我第一次到北京就住五道口，一住便是一年，差一点在那里上演北京爱情故事。它就像我初恋情人，虽然离开很久了，但还是念念不忘，没事总要跑一趟，似乎不去就活不成了。但今天去五道口确实有事。其实办事的地方在我住的小区楼下就有，但消费不起，宁愿去五道口，就在之前我住的那个小区。

我正在安检。安检员摸索我身子，差点摸到胯下，我恨不得喊一声“往哪摸呢？”。想想还是算了，大家都不容易，遇见一个稍微好看的故意摸一下也无妨。就这样上了地铁，它就像一个地下小姐，每天有人上。虽然去五道口并不远，但我也得上。

每次出门不管坐公交还是乘地铁，手里总有一本杂志看，以此来消磨时间。今天没杂志可看，所以我要讲一件事情来打发时间。这件事说起来别人可能觉得我很贱，可世上贱人多的是，我不算什么东西。这件事除了老虎我没跟别人说过，毕竟没什么正能量，而且还有点黄，色色的那种。

我和老虎在安立路附近开一家青年旅舍，老虎是最大的股东。生意还不错，每天都能接到几个客人，几个月下来刚好能把房租给抵掉，剩下一点零头供我们吃喝拉撒便所剩无几。我的工作是看家接客，国庆节假期结束后客人越来越少，房租迫在眉睫。就这样，那天家里来了一个客人，叫张倩倩。

她长相和名字有点不搭配，妆化得浓艳，用难听的话说，我第一眼就感觉她有点像卖身的那种小姐。但不管如何，她的面容按分值划分能达到及格分数线以上。如果叫张美艳就能配上她的相貌，但叫张倩倩也差不到哪里去。她卸妆过后确实有点倩倩，皮肤白皙，鼻梁挺拔，下巴尖尖的，凸显出一张瓜子脸，好像生来就带着阴谋，让人敬而远之。

她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就好像装满了盔甲，抬起来连我都感到很费力。我很热情地帮她把行李抬上楼，又把房间的钥匙给她。她进去之前好像还跟我说了一声拜拜，声音嫩嫩的，很友好的样子。但我并没有对她动心，她仅仅是个住客而已。

中午她穿着睡衣到楼下找水喝。当时我闲得在客厅里像狗一样转圈，便好奇问她有没有BB霜。她非常友好地说，有啊。我开玩笑说，能不能帮我涂一下，我也想美白。她很乐意，恨不得变个魔术所有化妆品都出现在她面前。

那天阳光明媚，能想象到夜晚的星光灿烂。阳光懒洋洋地照射进来，散发出一股慵懒的气息。我躺在懒人沙发上，享受着被女人触摸的感觉。我们距离那么近，我能感受她的呼吸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香香的芬香，还有她纤细的小手，只要触碰到我的肌肤，整个人就膨胀起来。但事实上我早就胡思乱想，身上所有机能开始复苏。因为干枯的身体早就需要滋润了，而身边的张倩倩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甘露。

她化完妆，我松一口气照着镜子，看到脸上白白的，就像被她养出来的小白脸，人显得很精神，因此也帅了一点，只不过蓬乱的头发看起来显得美中不足。然后她和我一起照着镜子，她说，如果把头发剪了会更好看。我说，这看起来就不像艺术家了。她说，这话讲得好像你是艺术家一样。我说，要不你帮我剪剪？让我剪还不如让老鼠啃，她笑眯眯说，然后扭着屁股上楼了。而我在楼下回味她的气息，芬香四溢，有一种色情的味道。

一个人单身久了总会胡思乱想，这无可厚非。我在家里遇见过很多漂亮的姑娘，没惹过谁，也没有谁惹我，我们相安无事。老虎也跟我说过，在家里不能跟客人乱搞。我确实没乱来，直到遇见张倩倩。

二

五道口依然热闹非凡，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成府路上的车子像甲壳虫一样慢慢爬行，看起来就像个笑话。五道口就如一个巨大的生命，不分昼夜生生不息，我就在这生命里，混迹于人群中赶往之前住过的小区，卑微得你肯定不知道我是谁。

在那个小区楼下有一个发廊，店主是个女人，叫做阿荣，店名为阿荣发廊，室内灯光永远都是暧昧不明，能让过路的人浮想联翩。我已经有半年没来过了，头发长得都可以绑起来，况且我不是艺术家，留着长发略像地铁口乞讨的乞丐。如此一来剪头发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得狠狠剪掉它们，就像那首歌唱的：剪一地伤透我的尴尬，反反复复，清清楚楚，一刀两断你的情话你的谎话。

我听着这首歌进了发廊，看到阿荣又胖了一圈，而且还有胖下去的趋势，早晚会变成一坨肉球。

阿荣问我剪什么样的，我说不要样子，全刮干净。

理发也是一个非常无聊的过程，我还是把那件事说下去。等回去的时候我会买一本杂志看，肯定不想说了。

  那天她又在楼上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醒过来，在客厅里化妆，桌子上满都是化妆品，凌乱得好像被狗刨过。而我已经把妆给卸了，因为我担心老虎回来把他吓坏。

我问她大晚上去干嘛。她一边化妆一遍说，上班啊。看女人化妆是一种享受，我认真看着她化妆说，大晚上上什么班。她若无其事说，我不是你女朋友，问那么多干嘛？我说，就随便问问。她说，去做直播。然后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来一本正经问我，你觉得我会红吗？为了讨好她只能说，肯定能红，你在我眼里已经红了。

如此一来她开心极了。我们又一起照镜子，她勾着我的肩膀，那架势好像准备从后身后拥抱我，简直让人想非礼。她问，我好看吗？我说，美呆了。然后她突然吻着我脸颊说，帮我上楼拿唇膏。我飘飘然上楼，整个人差点瘫软在地，心想，天上掉馅饼了，把我砸得头晕目眩。

她上楼换衣服，每次跑到楼下问我是否好看。反正我看不出什么差别，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当然她什么都不穿更好看，果然她最后一次下楼时没穿裤子——穿连衣裙，干净利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干净的处女。

她要去上班，我送她到楼下时问她为什么突然吻我。她傲慢说，一个吻算什么。我说，既然这样你再吻一个。她说，别闹了，晚上回来给你。如此一来在她打车去上班的那一刻我便开始期待她快些回来。那时正好夕阳西下，断肠人不在天涯，天空红彤彤一片，就像一个处女醒来将充满血腥味的大姨妈洒满了天边，散发出一股色情的气息。

我等她回来仿佛等了一百年，又在屋子里转圈。

凌晨三点她才回来，我迫不及待下楼接她，见到人便拥抱上去。我急不可耐说，你还欠我一个吻。她淡定地说，留着当吻别吧。

我预感到麻烦的事情就要发生了，那就在麻烦发生之前做点什么，况且当时我有点黄。

我想，如果她一直留下来那该多好，那样就不会麻烦了。

三

  头发剪得一根毛都不剩，脑袋亮铮铮的，懒得洗就出来了。

  太阳已经偏西，影子被拉得老长，黑黑的，就像条黑狗。但我没时间遛狗，因为收到了老虎发来消息说他要出门，让我回去看家。

我又来到地铁站。终点也是起点，就像清华东路西口地铁站，我过来时它是终点，回去是起点，我要从这个起点回家。

可能太在乎自己脑袋把买杂志的事情搞忘了。在回去的路上还是无事可做，还是要说那件事。

    张倩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卸妆，大半夜在洗手间里鼓捣着。我在阳台上睡不着，脑袋里都是她。她洗完澡我让她下来聊天，反正天都快亮了。她不愿意。但没多久她又发消息过来问我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我灵光一闪，作了一个迄今为止让我最满意的答案：你在楼上我在楼下，我们只能用微信聊天。她好像犹豫了一下，回复道，你上来吧，我想搂着你睡。我受宠若惊，心想也太快了，但其实我已经迫不及待。

我们躺在一起，不久她就沦陷在我的怀里。我跟她说我做了一个梦。她问什么梦。我说梦见我搂着你睡。她问讨厌吗？我说，感觉很好才像做梦。然后她吻着我说要留下来。

就算我不问她不说，这个吻也会暗示着她留下，电影里都是这么说。类似这种隐喻和象征的功能充满了电影镜头。我想说这些电影意识是因为我不敢相信我和她就这么睡了，这在生活中显得不现实，放在电影里还算过得去。然而生活中确实有很多戏剧性的事发生，但我们并没有戏剧性地发展下去，我只是搂着她到天亮，整个晚上都不合眼。这样反而显得更加戏剧性。

早上我们在楼下吃早餐，我问她，为什么要搂着我睡。她说，搂着你睡觉感觉很踏实。我说，万一我喜欢上你怎么办。她说，喜欢有很多种，你属于哪一种。我沉默不语。她说，喜欢就喜欢呗。

中午我们在客厅暧昧后，她上楼去洗澡，完事后穿着睡衣下来，没戴胸罩，里面什么都没穿，坐在我大腿上。如此一来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生理反应。我心跳比平时快了一倍，脸红得像猪肝，但还得假装矜持。她居然站起来把裙子掀了一下，非常调皮说，你看，我没有穿内裤。然后坐我的大腿上抚摸我的胸膛，娇滴滴色眯眯的样子挑逗我。如此直接的举动让我不知道怎么办。经过心理斗争后我搂着她说我们进房间。她还没来得及回复，老虎突然推门进来，我们吓得半死，她扫兴上楼了，我在客厅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虎说不要乱搞。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笑着说，哪有，这不是被她勾引了嘛。玩玩可以，别动感情，老虎说，还好我来得早，不然你们肯定搞一起了。

四

每经过一个站台会挤上一堆人，到安立路时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还好我已经到站，不会陪他们走到终点。

在小区门口碰到老虎和他女朋友。我变化太突然，一开始他俩都不认得我。老虎说非常惊讶地说，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我说，这样的脑袋在你们面前显得更亮嘛。他女朋问我去哪了，我说遛狗。她问狗呢。我指着身后被拉长的影子说，你看看，好大一家伙。他女朋笑嘻嘻说，影子在前影子在后，影子是你的小黑狗。

他们走远后，我到小区楼下跟看门老头吹了半天牛。如果老头再年轻一点我可能会把那件事说给他听，可是他简直老得不像话了，估计对女人失去了欲望。

  接下来两天我们收敛了很多，但还是保持暧昧关系。她经常傍晚出门，凌晨才回来，白天就是睡一整天。我半夜负责给她开门，然后上演深夜厨房给她做好吃的，因为我的厨艺还算不错，得施展一下来赢得她的好感。我不确定她对我有好感。一个女人跟你玩暧昧并不一定对你有好感，在你喜欢她时，她也可能只是喜欢被你喜欢的感觉。

张倩倩的作息时间与别人不同，以及她的行为举止让我开始怀疑她的工作性质。并不是每个做直播的都是好人，有些人很坏，以色色的那种行为来赢得关注。我不知道她属于哪一种。可我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她的时候，她说她一个人洗澡害怕，让我在浴室门口守候她。但当时我很色情，很想跟她一起洗。她说，要不你也进来吧。

洗澡的过程就不说了。在房间门口我问她我能不能留下来。她说可以。

她把睡衣脱掉，身上光溜溜的。我故意用被子捂住眼睛。她钻进被子说，你也脱掉吧。于是我脱掉了，速度快得惊人。我们在楼上裸睡，肌肤接触的时候，那简直要了我的小命，它整个晚上在我胯下蠢蠢欲动，像一只愤怒的小鸟想要探寻她胯下隐藏千年的秘密。但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对我来说只不过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而她睡得不省人事。

我们醒来已经是中午。我打开窗帘，光线争先恐后泼洒进来，我看着她的身体，仿佛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就在那天醒了。

当时她懒洋洋躺在床上，裸体看起来就像一堆废墟。她让我把衣服分类洗干净，由于我太着急跟她一起缠绵，一股脑全塞进洗衣机里，继续上楼和她你侬我侬，昏天黑地，糜烂至极，堕落得就像两只毛毛虫。她想买一个电动牙刷，冬天快来了还要买一双靴子。我说，买买买。她故装委屈，嘟嘟嘴说，你给我买吧。这让我感到很为难，但还是给她买了一个电动牙刷。

她非常满足地问我爱不爱她。我说爱，可惜我没钱，只有身体。

这时楼下洗衣机把衣服洗好了，她让我把衣服晾衣起来。我照做，就像一只哈巴狗听她话。糟糕的是有一件半截袖被褪色的裤子染黑了。她很生气，让我再洗一遍。帮她洗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发脾气。我也很生气。没想到她的怒火比我更旺盛，开口破口大骂：他妈的那件衣服八百多我能不能赔得起吗？声音特别刺耳，简直把我吓坏了。我懒得跟她计较，到楼下抽闷烟。

还好没跟她发生性关系，万一被诬陷强奸就完蛋。如果发生我肯定会录音的，我早就策划好了。我想还是远离她为好，谁都不知道她葫芦里装什么药。这是我和她的事，没有跟老虎说。但后来发生的事就跟老虎有关系，而且非常恶劣，以至于老虎让她走人。

五

没有其他客人，屋子里空荡荡的。我翻一会儿没看完的小说，但很快就看不下去。好在我突然意识到有点饿，本能去做一碗面，在客厅里呼啦啦吃着。

这件事就快要讲完，如果有一点情节，就该到高潮了。只是想起那个不堪入目的画面我就难过得想哭。前几天我还是很郁闷，老虎跟我说，你傻不傻，跟她较什么劲，就把她当做一个娃娃来玩玩就好。我狠心想，就算是这样，当看到自己的娃娃被别人玩的时候还真不好受。

  之前她的表现在心理留下了一道阴影，不敢同她一起睡。当晚她下班回来我没给她做饭，但她不配合，还要我跟玩暧昧，又搂又抱，就像个爱撒娇的小情人。她说不生气了，请问我原谅，然后拉进我厨房。我心软下来，不得不又一次做饭给她吃。

吃完她去楼上卸妆，洗澡，我在楼下困意绵绵。过后她又发消息让我上去。我不理她。她说你不上来我就出去找别人。我说去吧。没多久我在半醒半梦中听到她出门的声音。

第二天一整天她都没出现。直到第三天她才回来，带来很多零食堆放在桌上，心情好得像中了彩票，在客厅里一边化妆一边吃，说些让中听的话来讨好我。可我不吃这一套，于是就出门买菜。

回来家里没人。但门开着，就像一个被掀开的子宫。当时她已经搬下来住在女生六人间。我忙着打理房间，推门时没料到门是锁的。我再一次敲门里面才有动静。她说有朋友在里面，不方便开门。我以为是个女生跟她在一起，没想太多。但又不放心，因为在我不知情的情况来了个陌生人，应该得留意。我到楼上房间，在阳台上看见楼下靠近窗子床位，一对男女在那里如痴如醉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就这样赤裸裸在我眼底下现场直播，屁股一撅一撅的配合得非常完美，而我在阳台上怒不可遏，气喘吁吁，孤独丛生，泪流满面，整个人就快变成了废墟，没意识到将他们扼杀在床上。直到他们完事后我才清醒过来。我把男的轰到门口问他是不是来嫖娼的。他无言以对，傻不拉几等电梯，那是一副嫖客独有的模样，我希望那电梯把他送下地狱。

等我进来张倩倩已经在客厅心无旁骛地化妆起来。我依然愤怒满身，问她那家伙是谁。她说是她的音乐老师。我说，你被他弹奏得飞天了吧。她无言以对。我强颜欢笑，试探她，过来抱一会儿。她扭扭捏捏说，不行，我化妆呢。

想让一个刚做完爱的人投入怀抱，想都别想。我恨不得立马就把她轰出去。她简直要了我的命，如果心脏不好我肯定死在楼上。

我故作心平气和地说，以后不能这样了。她一本正经说，他只是我的老师而已。我说，不管是嫖客还是谁，如果以再让他进来，你就搬到别的地方去。这时她停下手中的活儿，过来靠着我说不要想太多。

我出门给老虎发消息让他回来赶人，并且把在阳台上拍到的照片发过去。而我又去了五道口，那里简直成了我的心灵港湾。

她久久没等到我回来，给我发消息说她饿了。我问她没有男朋友。她说没有。我想这就对了，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她男朋友。我说，我在楼上阳台看到了一切。她再也没回复我。

傍晚老虎回来电梯口碰见她，老虎没好气就让她马上搬走。

如果当天晚上她走了我就再也不会看到她。第二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在房间里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脸上也没了光彩，看起来就像一个小丑。我们三个谁都没说一句话，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直到她把行里拖到门口我才过去想帮她拖到楼下。她淡淡说，不用了，还不是因为你。

我想如果看不到那一幕，我们现在可能还会好好的，说不定会真爱上她。可是哪有什么如果呢，没有。她是要走的，谁都不知道留下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就像张倩倩，一个零零后十七岁的花季少女，把身体糟蹋得如三十七岁的躯壳在社会上是很不靠谱的

几天过后，来我收到了买给她的电动牙刷，想起了和她的点点滴滴。我记得她说过：你脑袋圆圆的，把头发剃光像个和尚一定很有意思吧！

我知道麻烦又来了。半夜还是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消息：牙刷到了，你过来拿还是我送过去。

她说：你给我送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