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除

       

      庚子年腊月三十日上午，终于得暇将家里认真地收拾一下，相对于国人春节扫除的传统，这个时间是有点晚了。春节前十几天，一直凑不出完整的时间打扫，都是局部拾掇一下，不够彻底。

        扫扫的重点是油烟机，经过一年煎炒烹炸的积累沉淀，钢化玻璃的面板上是厚薄不均匀一层油污，墙面上也布满了黄色的油斑。下面的油槽里的油已半满，上面黄而通透，底部里黑乎乎的沉渣。个别按键开关因油污的阻挡已不甚灵敏快键，只能缓缓的升降起落，像极了耄耋老者，悠久岁月磨砺下，看透世事般的迟缓而庄重，风机网罩上粘着黑黑的烟油，个别地方的烟油己呈垂露状，做势欲滴。

        我的任务就是要使油烟机焕然如新，这显然是一个复杂而浩大的工程，需要一定的技巧和足够的耐心！而这些恰恰是我不缺少的，因为我实践经验算得上丰富。

        清除油污有序进行，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幕清晰地浮于眼间心上，抚今追昔，不仅感慨万千。

        那时尚在淄博上学，大学放假较早，许多同学都早早回家了。我和广龙留了下来，他是鄄城红船镇的，他在一个家政公司报了名，我和他合作，跟人作春节前的保洁工作。后来还有一个郓城的老乡，他是外语学院的，我们三个都想利用假期挣点生活费。我们仨个都是菏泽农村的，家境不是很好，之所以打短工，只是为了挣点小钱，借以缓解下学期捉襟见肘的生活状况，不像现在的许多年青学生，为了增加经验，锻炼能力之类的。

      那时候整个社会物质财富尚不富裕，打工挣钱的门道不是很多。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家教，主要辅导语文和数学，一个小时开给我五元，每天两个小时。我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而数学尤其好，所以辅导的主要方向只能是语文、数学一，相对于其他专业的学生，我没有学科优势。实际上，我高中的理科更好，却阴差阳错的学了文科，命运与机遇的不同常常在一念之间，造化弄人啊，现在想起来还遗憾满怀！听说有一个音乐系的女生，辅导钢琴，每次能挣到100元，让我们羡慕的同时不禁自卑自叹。

        家政保洁还是能挣到钱的，每户可给80元，公司提20元。家政公司比较喜欢我们这样的年青学生，吃苦耐劳又老实肯干，客户对我们的学生身份也比较放心。

        那时没有电话，我们往往早晨7点多要骑自行车赶到家政公司，拿到客户的地址后再骑车到客户家。有时公司能分给两三家，一般上午就能干完，然后再到公司，公司确认没有问题后就会把钱付给我们，如有工作，还会让给我们去做，没有活安排的情况下，我们就在各小区街道穿梭，看自己能不能独自找到保洁的活。

        那一段打工的经历真算不上美好！累尚在其次，有时候还得受气！

        保洁的重点是厨房，卫生间及所有的窗户玻璃，我们的工具是公司配的一块抹布，其余都是在别人家里就地取材。能请起保洁的大部分是富人和一些年龄大儿女又不在身边的老头老太太。

      印象较深的一次，是一个中年男人开的门，生的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眼光十分凶狠，令人望之心悸。果然，整个打扫过程他全程监视，不时提出哪里哪里不干净，哪里哪里要返工，并嘲讽怎么怎么不会干之类的，弄的我们既辛苦又尴尬，还窝了一肚子火。一般两个多小时就可以打扫好的工作，楞是干了近四个小时，最后还因一块玻璃擦的不够干净扣了10元钱，还威胁要投诉家政公司。

        那块玻璃外面最上头有一点没擦干净，离窗户门扇很远，手不可及，只能借助工具沾水擦了几遍，我们探出身子，一手搬着铝合金门窗，一只脚踩着窗台，一只脚悬空，努力去擦，也没打扫干净。7、8层楼的高度，一旦掉下去，简直不堪设想，这是拿命在赚那点小钱。

        现在每虑及此事，未偿不汗为之下，可能有些人怎么都没想过，生命可以如此卑微，卑微到为了十元钱，为了不被投诉，可以不顾一切，置自已于危险境地。孔子说“君子不立于危墙”，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如蝼蚁一般的生命，是注定做不了君子的，能保有人的基本尊严就不错了。

        那天下午要求家政服务的，是一位独居的老太太。楼房面积不大，90多个平方左右，家具物什略显破旧，窗户上落满灰尘，房子角落里有几处蜘蛛网。老人非常慈祥，行动倒也自如，据她说，她有一个女儿，在外国工作，过两天女儿女婿就要回来了，老人说起女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估计打扫卫生，就是为了迎接女儿归家。直觉这是一个幸福的老太太，又或者说，这是一个不幸的老人，幸与不幸，谁又说的清呢，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外人是无法评说的。知道我们是学生，老人更热情了，说我们前程远大，夸我们能吃苦，不断对我们说“孩子，累了就歇歇”“小心点，别摔着”。我们休息时，她给我们每人拿了一罐饮料，是我没见过的那种，现在已经忘记是什么牌子，当时只觉得非常好喝。我们非常感动，竭尽全力帮老人收拾干净，整个房间几乎一尘不染，将重新变得洁白的窗纱安好后，老人将我们送到门外。二十多年过去了，老人那慈祥的笑容和关切的眼神抵住了时光，现在依然清晰的印在心底。

        那个冬天的腊月二十七回的菏泽，那个年假保洁工作的经历被埋在记忆的深处，直到这次打扫烟机，才如闪电划过无边的暗夜，勾沉出点点滴滴的过往，生发出深深浅浅的感慨和叹息！

        之后工作成家，逢年过节，自已的家重没像那时做家政一样地认真打扫过，是源于不愿回顾的那段岁月吧！

        至于说影响，是我在选择楼层时，潜意识里更喜欢低一点的楼层，也是源于对悬空作业时的恐惧吧！

        不知那位曾给我们传达关爱与温暖的老人还在吗？还好吗？不管如何，我相信她的晚年一定是幸福的！！

          因为天不薄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