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特蕾莎
自我记事以来，外公一直是个驼背老人的形象，头上常年带着一顶灰色的老式帽子，走路时双手往后交叉在腰部，步子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外公不苟言笑，缓缓地落坐于凳子时，便会拿出老旱烟和烟杆，吧嗒吧嗒地吸着，烟气随着风的方向飘散到远处。
外婆去世了有小半年，外公在外婆瘫痪的那几年尽心服侍，按摩、洗身子、翻身、穿衣、洗衣、做饭、喂饭等照顾得十分细致，平时我的妈妈有空时会去帮着外公一起照顾。所以每次放假回家，无论我们这些后辈中谁去看外婆，外婆都是干干净净且面色红润的小老太婆。有一次，外公给外婆的胸前搭好毛巾，喂外婆吃蛋羹，外婆像个孩子般不肯张嘴，外公气得骂了起来，外婆就哭，还努力想伸出手打外公，外公没有哄外婆，只是等外婆肯吃了又把蛋羹一勺一勺地喂到外婆嘴里。
除了照顾外婆，外公在屋前屋后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屋前屋后总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象，充满了生命力。后辈们来了时外公都让他们捎一些他们喜欢吃的带回去，从不计较自己为种这些菜花了多少心血，外公的老年生活不是任凭流逝的时间而流逝，即使时间流逝，外公还是想着发挥余热，活着有点价值。
听妈妈说，外婆去世的时候，外公还是像往常一样喂饭洗衣，不同的是地方换成了医院。当时外婆的舌头都捋不直了，外公还努力想把稀饭喂到外婆的嘴里，外婆还是吃不进去。外婆去世的时候，心愿未了，眼睛不肯闭上，等到我的表姐(外婆一手带大的孙女)半夜赶火车回来时，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的外婆才肯闭眼安息。外公对于外婆的离去显得很平静，什么事情来了就办什么事情，外公依然驼着背，没有歇斯底里地哭喊，平静地和众人一起准备丧事。
结束了下半年的工作，回到家中，陪妈妈去给外公送过年礼，妈妈特意买了一条鱼和两斤肉，回来后把鱼处理好切块再放进袋子里提去。天气很好，太阳照得屋子暖暖的，阳光洒满了那个熟悉的红砖瓦老屋，外公坐在大木门边晒着太阳，还是那顶老式帽子，还是那件灰色的麻棉衣，手扶着一根木棍，平静地看着我们过来后，慢慢地站起来，驼着背，双手交叉于腰后，一个中国传统老人的形象，低着头淡淡地说:“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裹着棉袄的我笑着说：“前天晚上”，刚洗好的头发在风中飞舞，黄色的发尾飘到胸前，该剪了。
外公像大多数老人一样过日子精打细算。老屋东边房在外婆去世后改造成了厨房，当各种厨房用具的是一张破旧的桌子，桌脚已有些烂了，桌子整体有些松垮，外公那着钉子一丝不苟地钉着两旁的松垮处，并用锯子锯掉了烂的桌脚，颤颤巍巍地拿一块石头垫在下面。外公认真地说：“在桌脚下面垫石头，桌脚不容易烂”。外公依然在认真地摆弄着他屋前屋后的菜园。见证了外公的后半辈子，我想：”人的价值真的会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流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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