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康熙帝亲政无权 废辅臣制掌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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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克萨哈以退为进,通过卸任还政逼迫鳌拜与遏必隆放弃辅政决断政事的做法,如何能瞒过鳌拜的眼睛,很快就遭到鳌拜毁灭性的打击。
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朝局的变化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从康熙帝亲政、苏克萨哈辞政、鳌拜给苏克萨哈罗织二十四项罪名,再到鳌拜攘臂御前强奏诛杀苏克萨哈,最后鳌拜再次矫旨绞杀了苏克萨哈并诛其族人,只剩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未被杀害。
明珠与苏克萨哈同为叶赫那拉氏族人,因族系较远且旗籍不同,再加上平日里明珠为人谦恭圆滑,各方关系打点得很好,又是遏必隆所提携,鳌拜便未放在眼下。明珠这一系叶赫那拉氏便得以免除了灾祸。
即使如此,明珠仍然感到心有余悸,回到家中亦有些郁闷不快。
“老爷,您这些天是怎么了,回来就闷闷不乐的?”觉罗氏本就是明眼聪慧之人,早早的就发现明珠有心事闷在心里。
“没事,有些累了。”明珠不愿意把这些情绪传染给夫人?
“老爷,我看您啊,心里一定是有事的。咱们夫妻这么些年了,像这样茶饭不思,心神不宁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说给妾身听,即使帮不上老爷什么忙,把不快吐出来,心里会好受些。”觉罗氏给明珠倒上茶水,站在明珠背后,给明珠锤着肩膀劝慰着。
“夫人,你知道明珠为官是为了什么吗?”明珠问道。
“老爷,您的心思,妾身怎么会不知道呢?叶赫那拉族的复兴一直是老爷您心里的一盏明灯,照耀着老爷在官场中前行。自高祖(金台什)归附建州后,叶赫族一直没有被信任和重用,昔日统一女真征战时的荣耀和辉煌已慢慢淹没在时光中,越来越多人渐渐不记得或不在意叶赫女真的存在。”觉罗氏深知明珠心里的那个结以及多年来从未停歇的努力。
“知我者,夫人也。”明珠微微侧了侧身,右手轻轻放在左肩上觉罗氏的手,轻声地说道。
“叶赫族以苏克萨哈族叔一脉最兴旺,独领一旗,族人中为官为吏者较多。是有机会重整叶赫族的威望的。没想到……”说完,明珠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
“老爷,您是担心鳌拜会把诛杀苏克萨哈一族的事牵连到咱们吗?”
“这倒未必,我虽与苏克萨哈同为叶赫族人,他是正白旗,我在正黄旗。此事由镶黄旗与正白旗置换旗地而起,很明显是鳌拜要对付苏克萨哈,换旗地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我官微又不在他们的权争之中,未必牵扯得了。”明珠简单解释了一下。
“鳌拜与苏克萨哈是姻亲,却闹得水火不容,只道这官场险恶无情啊……”说到这里,觉罗氏深藏在心底的记忆再次被掀起,一人之过,族人随从皆遭诛灭,兄弟姻亲不过是维护关系的表面文章而已,在权与利面前不堪一击。
“真正的原因是他二人所在的两旗利益的矛盾,早已势同水火。鳌拜向来自恃功高,苏克萨哈威望远不能及,这场姻亲关系,不过是装扮辅政大臣同心的一层纸。风起纸破,时间早晚的差别罢了。在皇上刚刚亲政的时候撕掉这层纸,给了皇上的亲政一个难堪,皇上想利用苏克萨哈牵制鳌拜的想法被破坏,等于斩了皇上一只的臂膀。”
“阿玛,额莫。”二人循声看去,成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门外。
“成德啊,来,进来。”明珠叫成德进来房间,觉罗氏绕道明珠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明珠待成德进来站在面前后,微笑着说:“今天去董老师那了吗?”
此时成德的老师是明珠在内三院编修的同僚董讷,也是今年刚考取的进士。丁腹松在几年前中试,后辞官归隐起来。明珠和成德诚意挽留都没有劝丁腹松留下。
“回阿玛,明天才去呢,今天成德自己在家练字呢!”
“哦~听董老师说,你近来的学业进步很多,字也大有长进。去拿你今天的字过来给阿玛看看。”
成德应了一声,出得房门回书房去拿今天书写的字纸,由于成德的打岔,明珠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便和夫人觉罗氏聊起成德来。
“成德这两年长高了不少,都有夫人肩高了。”
“是啊,老爷您越来越忙,陪成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这孩子聪明,学什么都挺快的,咱们做父母的少操了很多心。”觉罗氏说道。
“嗯,这孩子还缺了些历练。皇上只比成德大数月,但皇上经历的事,面临的环境,身负的责任,成德是无法体会到的。”明珠感慨康熙帝作为一个孩子,承担了与同龄孩子不能体会的东西。
说到这里,成德已拿着练字的纸来到了房间。成德把屋中的桌子上物件挪了挪位置,再把练字的纸放在桌上,一一展开递给明珠看。
明珠看过成德的字后,心里也是暗暗惊奇,纸上的字虽然仍未脱了稚气,但运笔走势颇有神韵,多有名家指点的痕迹。
“阿玛,每次董先生都会对成德练的字给予指导和建议。先生说,字代表一个人的修养和内涵,字若隽秀工整,说明这个人为人冷静理智;字若松散稀疏,说明这个人性急散漫。”
“书法,是性情的发散和表达,在写字之前,要先释放性情,收敛神采,静心沉气,方可写出好的字来。成德,练字是培养性情的事,不可着急。”明珠把字纸放回桌上,用手摸着成德的头和颜悦色的说着。
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蔡邕《书论》
“先生说:诗,心声也;字,心画也。人的心性都在这诗词书画里。成德读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额莫常诵读的佛经,都是古时之人的心性汇结,我们从中吸取学识,临摹书法。”成德回答。
“你有如此认识,阿玛很高兴。汉人的文化经过两千多年的淬炼,传承到现在,我们一生能窥之一二,已是有幸了。”明珠听得成德有这样的见解和认识,很是满意,转而笑着对夫人觉罗氏说,“夫人,你看冬郎真是长大了。”
觉罗氏眯缝着双眼笑颜满面,温柔的看着这爷俩,见明珠转过头来对自己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阿玛,成德刚才听到阿玛和额莫聊天,说到了咱们叶赫族的族人。”
明珠夫妇二人对望了一眼,没有马上回应这个问题,不知该不该对他说苏克萨哈一族被诛杀的事。
“冬郎,你现在还小,这些事你现在不需要关心。”觉罗氏觉得成德还是个在读书的孩子,出于对孩子的疼爱,这朝政上的党争之事,还为时尚早。
沉默思考了一会儿,明珠开口说道:“皇上只比成德年长几个月,却经历了朝廷上的这一切危机和斗争。让成德了解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成德,过来坐下来,既然你问起了这件事,阿玛就说与你听。这位叶赫族人就是皇上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的苏克萨哈大人,正白旗籍,是阿玛的族叔。他因为与另一位辅政大臣鳌拜大人政见不一,关系相恶,被鳌大人治罪绞刑杀害了,苏克萨哈一系的族人也被诛杀。我叶赫族入关以来本不兴旺,如今又失一脉,我叶赫族要想兴旺起来,这路将更艰难了……”明珠说着又有些戚戚然的感情油然而生。
成德睁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明珠,眼睛里透着一股好奇与求知的欲望。这些年来,成德的学习都是在府上,由老师教授诗书和经文,朝廷国政上的事知之甚少,生在官宦之家,更是不清楚涉世的艰辛与险恶。
“阿玛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为国家出力,振兴叶赫族。”成德聪颖明慧,明珠对成德的未来寄予了无限的希望。
“阿玛放心,成德定然好好学习。”
“皇上比你年长几个月,经历的磨难比你多得多,鳌拜擅权,轻视小皇帝,皇上每天还要处理国家朝廷的大小事情,哪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阿玛在内三院给皇上讲课,皇上还要学史学政。学子们一生学习是为考功名做好官,皇帝一生都是在学习做皇帝创盛世。”明珠继续说道,“皇上也想保住苏克萨哈,却无奈鳌拜的恃强威胁,朝廷里无人敢帮……”
“成德学好本事后也要考取功名,做个好官为国为民办实事。”
成德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位老师丁腹松,便问道:“阿玛,当年丁先生考取了功名后,为什么还要坚持辞官归隐呢?读诗书、博功名、为朝官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丁先生是一个有文人傲骨的人,他苦读诗书最后辞官,都是阿玛的错。”对于此事,虽说已过去几年了,明珠心里还是有些自责。
“为什么?”
“阿玛错误判断了汉人中的文人学子对名节的坚守,也没想到丁先生宁弃功名,也不愿意失掉文人的名节。”明珠道。
“丁先生到底是因为什么放弃功名辞官归隐的呢?”成德追问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送丁先生那天吗?”明珠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来,“给丁先生送行时,阿玛送了丁先生一张银票,当做他来府上做延师的感谢,也当做阿玛对他辞官的补偿。”
“成德记得丁先生借了个火点燃了银票来点烟了。”成德也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哈哈哈,丁先生那是在生阿玛的气,烧掉银票以明志。这文人的脾性,有时候让人摸不透。也许,是我们对汉人还不够了解吧。”明珠想起丁腹松银票点烟的事,不由的哈哈大笑。
“阿玛,阿玛…是为何事才让丁先生如此生气的?”成德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追问起原因来。
“丁先生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却在每期科考中都不中。在那期春试中帮丁老师让安三去活动了一下,那年丁老师的名姓便跃于榜中,谁知安三这奴才口不严,把这是说给了丁先生知道。”明珠终于道出了事情原委。
“丁先生现在去哪了,阿玛可知道?成德好久未见过丁先生了。”
“丁先生现在隐居在城南军山,自丁先生离开后,阿玛也没见过他了。”
“阿玛,成德想去看看丁先生,好吗?”
“成德想去,阿玛不反对,只是恐怕丁先生不会见阿玛了吧。”明珠说到这里,自觉得有些窘态,自嘲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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