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烟雨漓江甚美,雨过后,一层层一圈圈水雾,围绕着秀美的山峰,缭绕飘渺,如在仙境。难怪韩愈有诗言:“苍苍森八桂,兹地在湘南,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美丽的风景,缓解了些许离别之痛,两百年的修行,足以使她不冲动,要救出母亲的决心,公孙渺生而为人的幸福,都让她觉得自己做得对。
冰寒找了渔家,上了竹排,顺水流方向,自北向南,两岸峰峦叠起,轻雾环峰,好一副烟雨漓江图。纵使桂林山水甲天下,却无心留恋。耳边忽然箫声哀鸣,听得本就难过的冰寒,眼中泪花闪动。不知道何时,一条小船出现在竹筏旁边,也顺着水流南下,船头只见一位老渔翁,那箫声是从船舱里传出来的。
就在这时,水面上本来十分平静,忽起一阵狂风,然后一个水浪打过来把冰寒坐的竹筏拍成碎片,摆渡冰寒的渔家与她一起落入水中。水冰寒本是蛟龙,最喜水的,要是平常早就潜水而去,但是师父不允许她用魔幻术,不允许她现真身,凡事必须以凡人的方式解决,直至到达南海!
所幸人都没事,被刚才那条小船的主人救起,老渔翁心地很好,忙招呼他们船舱里坐坐,烤烤衣服。一进船舱,但见一位脸庞小巧秀美的少妇坐在那里,一身白衣,见人进来也不说话,目光呆滞的看着他们,眼珠都不转动一下,似乎是盲人。神情却哀怨惆怅,唯一的动作就是摆弄手里那只箫。
“老人家,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水冰寒说。
“小哥,不用客气,水上的人家,见人落水哪有不救的。”
“我乃修道之人,恕我直言,令千金似乎有疯痴之症?”看到佳人这般模样,冰寒心有不忍,加之刚才箫声如诉如泣打动了冰寒。
“唉,莫问,莫问。”老渔翁说着老泪纵横。
“嗨,说出来,多个人多个脑袋多个办法!你不也搭把手把我们救上你的船吗?”那划竹筏的渔夫说。
“唉,那是小女,我老伴去得早。虽是渔家终日在水上,但这儿是名山秀水,我们的日子也还不错。谁知,那次亲戚家娶媳妇做酒席,我和女儿在席上遇到了秀才张无楚,他看上了我家女儿,便让媒人上门提亲。我想来女儿也不小了,又托人打听了,这秀才家道殷实,也和女儿年龄相当,也有渔人劝说我回了这门亲事,渔家女嫁不得秀才郎,可偏偏我家女儿也愿意嫁给张秀才。
女儿嫁人后,我以为女儿和我都有了依靠,满心欢喜,谁知好景不长,没过两年,女婿张无楚一病不起,竟然去了。独留下我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可恨张无楚家,楞说渔家女,邪气害死他儿子,生生把女儿给赶了出来。
央求乡绅去他家理论,没两次乡绅就烦了,扔给我两锭银子说是张家给的,还说人已经死了,我女儿就是回到他家又如何?我想也是,女儿回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就想让女儿守孝三年,过后,再给她找个合适的渔家人也就算了,可是我女儿回来没多久,便是这副模样,不言不语,只会吹那只箫,我女儿本不会吹箫,想来是那死鬼女婿教她的吧。
一个从不会吹箫的女子竟然把箫吹得如此哀怨委婉,听了有心碎之痛,令人动容?学两三年就能吹得这么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乐坊做过舞娘的冰寒当然知道这一点,但老渔翁说得清楚,这女子两年前还不会吹箫,此其疑点一,其二,这女子的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倒似七魄中的一魄被邪术抽了去,三魂乃天、地、命魂;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若是凡人的天冲、灵慧二魄被抽取,人便会是一副痴呆样,因为此二魄主智慧。若是三魂中的一魂被抽走了,便是只能呼吸,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民间叫“活死人”,医学上称“僵症”。
现在的水冰寒不能用飞魂术进入这位渔家女的心,去看个竟然,所以一切都是猜测。有心去帮这父女俩,可是师父不让用魔幻之术。这如何是好?既然人家救了自己,也该做点什么报答,也许这才是师父让自己步行人间,再次体会人生百态的意义吧?
为今之计也只有请一位得道高人给这女子看看,但转念一想,自己身背重任,哪管得了人间许多的闲事,何况当初,冰寒孤苦无依时,那些凡人是怎么做的?
冰寒做舞娘数载,知道人世寒凉,因果循环,若世人都善良,那么大家自然都活得快乐。人心不古,恶人横行,人人都聪明懂得自保,不管他人瓦上霜,久而久之,世风就越来越差,世风越差,好人越不敢站出来,坏人就更加无所顾忌,邪魔也就横行于世了。所谓繁华市井背后都是满目疮痍,想来神魔也只能一声叹息吧。
想到这,冰寒已有了决定,若是在这桂林府上遇到高人,就求其为这女子索魂,若遇不到,本姑娘也无可奈何,师命难违。
也该是渔家女命数如此,船刚一停靠岸边,便有一道人要上船,老渔翁说不走了,要休息,道人转身去看别家的船。冰寒却一眼看出这道人骨骼清奇,两眼深邃,是位高人。
“道长且留步!”冰寒立刻说道。
“?嗯?你——叫我?”道长扫视冰寒,面露微笑说:“公子,叫我何事?”
冰寒心中一动:“不会看出我真身吧”,但转念一想:“纵使看出也无妨,我也是在正道门下修炼百年,怕他做什么!”
“我只是想请道长给这位老翁的女儿看看,别无他意。”
“对对,还是请道长给看看好!”这当口划竹筏的渔夫也附和着,纵身下了船。
“哦?不妨看看吧。”道长说。
“那也好,唉,不过看过好多大夫都不行呢。无论怎样,我不用钱,摆您过河就是。”老渔家将道长请入船舱中。
道长进船舱一看这渔家女就叹了一口气说:“我还是晚了。”
“这女子是七魄中的二天魄被妖人用邪术抽去了,实不相瞒,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我乃武当山金顶的道人——千里一道,只因总不能修满阴阳,下得山来,做些除恶魔邪妖之事,来满我的功德,前日见黑恶之气冲天,便来到此处。怎奈见阳朔景色甚美,贪恋便多停留了数日,否则也许能在这女子二魄未被取走前到达这里,该是我一生为道,为地仙,无法升天了!”
“啊!道长!我女儿没救了?!”在一边的老渔翁不知情,但见道长此言一出,万分焦急。
“你且别急,将你女儿的事,再与道长讲一讲。”冰寒非常平静地说。
老渔翁又将女儿怎么嫁给了张秀才,怎么回来一月尚可,半月前变成了今天的摸样,讲述了一遍。
“道长,这二魄还能追回来吗?”水冰寒问。
水冰寒此话一出,又燃起了凡人的希望。
“不瞒各位,我也是修道之人,只是,遵从师门法度,不可使用灵力,当然,小道道行浅薄,怕自己看错,才请道长您给这位少妇诊治。
“姑娘就不必谦虚了,你是神族后裔,凡事自有定数,你不用灵力自有你的原因,但既然管了这事,嗯,不用灵力你也可用武功为我护法,助我一臂之力。”
“姑娘?!”两位渔人一口同声,甚为惊讶。
“道长,您看错了吧,这后生虽然眉清目秀,可是有喉结啊,怎么是女孩子呢?”
“她是用法术化的男身,不似你们凡人只是换了男人的衣服,好了这个不重要,我们现在启程吧,我要去追那吸了你女儿二魄的妖邪,得回到你们启程的地方,只是似乎耽误这位姑娘的……行程。”道长拖长了声音,明摆着是让冰寒来接话。
“水冰寒,叫我冰寒吧。”她何等聪明,当然明白道长的意思。
“好,我们动身吧。”道长目光停留在冰寒身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船开动,道长要了渔家女的一绺头发,使出三昧真火,将头发燃烧于铜盆中,好确定她的二魄具体方位。
“咦?这妖修行千年,还是两个啊!”千里一道说。
几人无话,但焦虑指数明显上升。冰寒不能用法术,就靠千里一人,渔夫更指望不上。这妖还是俩儿,能收服吗?大家心里都是个大大的问号。
船重新回到桂林府,千里一道和水冰寒在老渔翁的船里休息了一夜,用了素食,虽然她是可以吃肉的。
第二天,两人便直奔龙胜方向而去。龙胜梯田景色绝美,一层层从山脚盘绕到山顶,层层叠叠,高低错落,其线条行云流水,其规模磅礴壮观。且当地老妇人都长耳垂肩,这乃是福像。看到此景,水冰寒心中十分诧异,按理说若有两个千年妖物在此,这里怎么可能如此富饶?人怎么可能既长寿又有福像?
“水姑娘你也注意到了?”千里道长说。
“是的,道长,这好一派田园风光,人们都丰衣足食,这,这怎么可能是妖物盘踞的地方?”她说道。
“嗯,按常理说,要是上千年的恶妖盘聚一方,除非是已受天谴的妖,否则所在之地,必然暴雨不断,瘟疫横行。但我的推算不会出错,可要不是妖物,他们要凡人的二魄干嘛?难道是还没化形的怪兽,摄取魂魄是为早日化成人形?也不对,怪兽哪有分离魂魄,又留人性命的本事?”千里道人也是疑惑重重。
“是的,摄人魂魄,却还留人性命,这确实比较奇怪,哪个妖会这么费事,妖直接将人的魂魄吸取了不就完了,真是太奇怪了!”冰寒也附和着说。
“水姑娘,要知天地万物,善与恶并非一成不变,恶人心中也有善念,善良的人遇到生死攸关之事,也会起恶念选择牺牲他人而自保,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修道,修道将摒弃我们的私念、私欲,不被其控制从而超脱。”千里说。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冰寒没有说话。但心里想:“何为善念,何为恶?所有人不过是选择适合自己的道德标准而已,小偷的道德标准是不杀人,只偷东西。所谓道德不过是因人而异罢了……”
“水姑娘?”道长见冰寒默然不语,有些奇怪。
“我们继续找吧。”她说。
道长点点头,就地盘腿打坐,闭合双目。冰寒知其要用道法,也盘腿坐下为其护法,虽不能用幻术,却也能防止其他干扰。
也就半柱香的时间,那千里道人再睁开双目,眼中没有了黑白分明的瞳仁,全部为黑色,深邃得好似宇宙,一眼望不到底。就算水冰寒历尽人世苍凉,身为神族又修炼两百年,看到此景象也吓了一跳,这道人根本不是人!除非上古神兽,否则哪有这样的眼眸!而且道人不借助任何宝物来寻找妖物,仅凭自己的一双眼睛。 水冰寒半人半魔,眼力所及不过十余里。这位,看来目力毫不逊色于天界的千里眼上神。
“不用怕,我无意为难于你。”道人目光如炬,“嗯,妖物就在前面那个挺直的山峰下面。你若害怕就回去吧,我独自前去即可。”千里道人说。
“我不怕,你如要我性命,太容易了,早就得手了。不过你又何苦隐瞒,不以真相示人。”
“哈哈哈,你是看不穿我真身,想知道吧,别怕。”千里道人收了法眼,恢复正常的眼眸。“别怕”二字却说得很是温柔。
“您定是上古神兽偶过世间吧,不是什么邪魔,邪魔得不到这样的修为,也说不出善恶轮回的话。”
“冰寒,你很有见识。”这句话说得又极其温柔。
冰寒有些莫名,这语气似曾相识。
“还要不要与我同去,你若”千里说。
“当然要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当初未答应那老渔翁便不管这闲事了,但既有承诺,怎能不兑现。”她说。
“好个一诺千金,没想到冰寒还是巾帼须眉,坦荡君子。”千里的声音还是充满了温柔,不觉中透露出一份惊喜。
“一会儿见到那两物时,你需在我身后,他们是两千年前的神物,休说你不用灵力,就是用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我希望能不战而胜,但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他们听我的。若万一动手,恐怕伤了你。”
“嗯,好的。”水冰寒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听他的话,只是觉得他对自己的声音好温柔,一股暖流似曾相识,冰寒一生孤苦,从未有人如此呵护,除了那公孙渺,唉,冰寒心里一声叹息。他还好吗?
“你不能使用灵力,我使用法术带你一程是否可以?”他探问。
“只要不是我驱动灵力即可。”冰寒回答。
“好!起。”瞬间他们就到了山峰下面的山洞前,冰寒暗自吃惊,这等法力,我就是再练上千年也赶不上啊。
要知道修道之人,有几种行路的方式,腾云术,此为上术,多为已修成正道的上仙上神所用;御剑飞行,多为道家圣地弟子所用,比如:青城山、武当山的弟子,此为中术;缩土成寸,可将几日路程缩减到一日;此为中下术,多为地仙所用。如山神、土地;魔道幻术,幻化成神兽神鸟飞行潜游,此为中术,多为神族神兽后裔所用;最后为下术,显出原身,化兽奔于地上,也可化鱼化鸟或游或飞,但速度与自然界动物相同,无法与神兽的速度相比,此为修炼刚过千年,化成人形的妖兽所用。
而这千里一道,所使用的是幻术中的时空转换之术,这样的法力即可在瞬间变幻时空,且拥有了回到过去的本领,要知道,时间的一维性(即时空不可逆,只能向前),三界天地的众神魔都不能拥有此神力,只有西方佛法可达,因佛已是大道,不会因一己之欲望,逆转时空。回到过去就可以随意修改历史,即使是回到过去改变很微小的一件事情,经过历史的时空隧道,在远久的未来说不定就会酿造一个翻天覆地的大祸。
这这,水冰寒真是吓到了,她面前这个道人,不,神兽,不,也不对,到底是什么???显然不会是西方佛祖。
千里道人也觉察到冰寒的惊恐,心中十分不忍,但转念一想,还是硬起心肠。以后,会给她所有补偿。他便佯装不知道,对水冰寒说:“我们进去吧。”顿了顿,终究忍不住心疼她说:“你若害怕,还是留在洞外。”
“不,我随你进去。”冰寒虽然十分恐惧,却语气坚定。
千里不由得再一次欣赏这个女子。她心中有浩然天地之气,虽然亦正亦邪,却也坦荡。
两位穿过水幕,到了洞中。
突然两道剑光直冲他们要害而来,只见道长并不急,右手轻轻抬起,打出一道气,便将两道剑光化去,同时左手将冰寒拉到自己身后。
出来吧,你们可知罪?
没有声音回答,却有两柄剑分左右直向千里的双臂砍来!确切的说是一把半,因为其中的一柄剑只有剑柄却无剑身!
啊!水冰寒惊叫着,因为千里道人并不躲闪,看着剑已近身,他却拉着水冰寒凭空消失,出现在两剑的后面。
两剑似是也被这时空转换术惊到了,停了停,忽然化出几十把剑又向他们刺来。千里还是不急,只口中默念了一句,所有幻化出来的剑都停住不动了,只有真的宝剑刺了过来,只见道人一伸右手便抓住了剑柄,剑在他手中挣扎想要离去,却被他死死的抓在手中动弹不得。千里此时心里突然一动,但还是晚了,那只有剑柄的是无影之剑,不是没有剑锋,只是白日里看不见而已,那剑已经直直刺向了冰寒!
冰寒在危机时刻又不能使用魔幻术,手中又无兵器,只好使用轻功躲闪,哪里躲得过这无影之剑,就在命悬一线时,千里右手持剑,转过身来,左手拇指与食指轻轻弹了一下无影之剑的剑柄,此剑便重重的摔了出去,火光电闪般将所碰到的岩石撞碎了几块,似乎那剑伤得不清,掉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道长手中的长剑疯了般挣扎出他的手,其实也是千里放他一马。千里赶快查看冰寒的伤势,还好伤得不重,只是被剑气划出一道口子在左臂,尽管如此,鲜血还是流了出来,千里叹了口气,轻轻施法,将冰寒的伤口愈合。然后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冰寒一时语塞,心中感动。
却听得那边哭天喊地:“承影!承影,你醒醒承影!”只见那长剑幻化成一个翩翩君子,白色内袍,黑纱外罩,头上一支箭形状的簪子束发,确切的说就是那柄长剑的微缩版。
这时候,天色变暗,在黑夜与白昼交换之际,一个优雅女子的影子出现在地上,看不清衣服的颜色,因为她几乎是透明的。只见那优雅的影子抬起手,抹了一下那男子的眼泪,又昏死过去,可见被千里伤得不轻。
突然,那男子跑过来跪在千里道人脚下,说:“上神,我服了,求你,救救承影!”
“你们好大胆!”千里因为承影伤了冰寒,自然有些怒火,虽然声音不高,但却十分威严。
“我们知道错了。”那男子说。
“你们怎可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居然不让我发一言!还在背后偷袭我的人!”千里继续说。
水冰寒心说,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什么意思?想到之前,千里的温柔,不由得脸红,公孙渺的影子又浮上心头,偷眼看了一下正在说话的两位,还好他们根本没顾上看她。
“你两个的作为,我本应启奏天帝,让你们在炼丹炉中重新来过。但你们两个是两千年才修成的剑灵,又是上古十大神剑中的两位。看在铸剑大师欧冶子,为你力尽而亡才铸造出你这千古绝伦之剑的份儿上,暂且绕过你。”千里一指冰寒,“她为蛟龙之后,当年,她的先祖蛟龙还是上界神族,也曾为欧冶子大师,捧炉装碳,也算是铸炼你的半个主人,你怎敢出此下策背后伤她!”
“纯钧知错!
这时,冰寒才知道原来这是春秋战国时的两柄神剑,一为纯钧(雄剑)二为承影(雌剑),分别排名十大神剑的第九位和第十位。两千年,两剑皆以剑灵成精,但不知道这两柄神剑剑灵,为何要摄取凡人魂魄,他们要这人类的智慧之魄何用?
“你把承影带过来,我可以救她,但你们为何要摄取无辜百姓的智慧之魄?”千里道人似乎能看得透冰寒的心思。
冰寒一惊。纯钧却已快步跑过去抱承影,趁这个当口,千里说:“冰寒别担心,我没有用读心术,那个用了,你的心会疼上好几天,我不忍。”
冰寒又是脸上一红,无言以对。
“求上神救她!一切都是我的贪欲造成的,你送我去炼丹炉重塑,只要救她,我无怨无悔。”纯钧剑灵说得恳切。
“不,你若去被重新锻造,我愿、愿相随。”这会儿承影醒了,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
“上神,都是我的错,承影剑本是双手合握之中一截剑柄,只有剑柄不见长剑剑身,只待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在墙壁上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剑影只存片刻,就随着白昼的来临而消失,直到黄昏,天色渐暗,就在白昼和黑夜交错的刹那间,那个飘忽的剑影才会再次浮现出来。”
顿了顿,他又说:“我被锻造出来确实是千古绝伦的宝剑,但正因为雷公打铁、雨神洒水,蛟龙捧炉装碳,使我灵力天铸,没有主人能够驾驭我,孤单了很久,才见到承影,可承影只在黑暗与白昼交接之间出现一会儿,我每天和她只能相聚这一会儿,两千年了,我好孤独啊,这样孤寂的活着太没有意思了,而每天只匆匆两句问候,便再也看不到她优雅的身体,听不到她优美低沉的声音。
我不甘心,偶然一天,我救了一条河豚——没想到这河豚是秦桧第七世,他告诉我用百名与承影相合的处女之身,摄取她们的智慧之魄,承影自己便能控制何时有形,何时无形,不受限制。我俩确实也将信将疑,但后来摄取了两个女子的智慧之魄,确实延长了与承影相聚的时间。”
“那你为何不直接摄取女子魂魄,为何还要与那些女人成婚,过段时间再诈死?”水冰寒不解的问。
“我?!”纯钧实在有些难为情,“我确实是算准那张无楚寿数将近,便在他死后占用了身体,并迎娶了叫碧荷的渔家女,至于后来又离开那张姓人体,让他真死是因为……因为……”
“哼,如果他们直接大量摄取女子魂魄,行走在人间的地仙与道人不早就发现了吗?还不破坏了他们的计划,这样诈死企图瞒天过海,还有让那些女子活着,阴间也接收不到枉死的魂灵,自然没人追查,真是高明啊?这也是那个秦桧七世教给你的吧,你们三界间的神剑哪能想到这么龌龊的方法?!”千里说。
“正是。”纯钧答到。
“哼。无知,你可知道此法若真练成,你二剑灵是可以相聚百年,但如此阴毒之法,百年之后,你们将魂飞魄散!”
千里停顿了一会儿说:“把承影捧在你手上。” 纯钧照做。只见千里微微施法,承影微光一显,一个优雅的女子,站了起来。
千里用灵力逼出承影的内丹,然后分离了两个女子的智慧之魄,再凭空画出一个符咒送魂魄归位。接着,吐出自己的内丹,治好了承影的伤。
承影跪下向千里叩谢。一会儿功夫又不见了。
“谢谢上神!”
“那秦桧七世在哪里?”
“遇龙河里。”
“倒是会找地方。”千里伸出两指,再凭空画符,符咒自己飞向遇龙河去了。
后有清代《聊斋志异》记载:渔人打上一河豚,去皮,煮肉,却恶臭不止,后见身上有几个字:“秦桧七世”。
“你可愿做本君主的佩剑?”千里问道。
“您是?您是魔君?!!!!!”纯钧毕竟是两千年的剑灵,一听此话,立刻再次跪拜,原来是魔君!
此话一出,水冰寒更是一惊,没想到这两日相伴的道人竟然是魔君!三界之主之一,她也只好单膝下跪,只是还未落地,便被魔君扶起。
“我是魔界第三任魔君——重楼。”
“魔君,我当随您而去,只是承影?”纯钧还是放不下承影。
“你若愿意,承影可随你一同前往魔界,承影可成为我王妃的佩剑。只要王妃同意即可。同时,我不能改变天地之约,但可以驱动日月星辰,多些日月同辉的日子,这样你们二剑灵即可多相守,如何?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千里,不,魔君重楼这么说。
同时间,重楼显出他的本来面目:头上有角,剑眉星目,英俊非凡,气度可吞山河,众魔的君主,天帝也要侧目的魔君。
等等,水冰寒怎么觉得魔君重楼那么面熟?啊!公孙渺,原来是他,只是头上多了一对犄角,气质上也威严了许多。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蛟龙,什么他都知道,就自己蒙在鼓里,一阵恼怒,自己喜欢他,但以为他是凡人,不得已含泪诀别,可他竟然到现在才说出真相。更可恨的是他说承影要做他王妃的佩剑,既然已有正室,又戏弄自己干嘛?一时间怒气攻心,刚才被承影所刺的伤口,立刻渗出血来。
重楼想过来为她止血,可一看冰寒的脸色,知道她非常生气,便说,“承影,你帮你主人愈合伤口。她现在无法自己使用灵力。”
承影无声无形,但冰寒的伤口却愈合了。
“我是承影的主人?”冰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承影的主人不是魔君重楼的王妃吗?何等尊贵,难道,这是,这何意?
“你可愿意做我的王妃?”眼前重楼单膝跪地,手持承影剑做信物。
“答应他啊!答应啊!”纯钧剑灵在旁边乱喊,冰寒瞪了一眼纯钧,他依然喊,可重楼很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他立刻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不废话了。魔君和小魔女的区别肿么这么大啊?!
“重楼,你先起来,你不知道我背负怎么的深仇重任,我,难成你的王妃。何况,魔君之妻,虽然比不上天后,却也该是魔界名门或上神,我出身寒微不说,还半人半龙,只知我母,不知我父是谁,这样的身世,与你成婚,你岂不成了天庭众神的笑柄?我想天庭也想为你指定一位上仙做妃子吧。”
“所以你才要答应我呀,如果你同意,我们便向上天叩拜,只要我们礼成已是夫妻,天帝将立刻知道,但他知道也晚了,天后就没法给我指定老婆了。我才不要她的什么仙女。天地间我只要你——冰寒!”
这样的坦诚,这样温暖热烈的爱感染着冰寒,这样的魔君再次跪在冰寒面前,水冰寒流下了眼泪,她说:“重楼,那你知道我要去南海吗?知道我要做的事情吗?”
“我知道一些,其实读过一次你的心,只是,那是刚初见你的时候,你没有疼的感觉是因为我让你在那悦来客栈睡了几天,而不是你认为的第二天。只是,你似乎被上神封了灵力,我受神、魔,人三界平衡法则之限制,不能解神咒。
“是我师傅下的咒,她说这是祖师遗训,要以凡人之躯,丈量土地,直到南海。我现在告诉你,去南海九死一生,你还娶我吗?”
“要娶!”
“不后悔?”
“无怨无悔。”
“可,重楼你不公,几次三番与我相遇,是你刻意试探?你知我,我却不知你。”水冰寒突然话锋一转。
“我要娶的是魔君正妻,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之,怎么能只凭着一股情感,任意而为,那样对你对我都是不负责任。”重楼说。
“那你三次试探都看到我什么了?”冰寒问。
“雅鱼是我安排的,初任魔君也必须行走人间,为人世除恶扬善。那雅女乃是魔界四大家族——雅女族长老的外孙女,而不是雨城山的雅女,昔日有雨城山女娲池的雅女嫁给了魔君红魔,后来发展为魔界四大家族之一。我本是要用雅鱼寻找善良之人,谁知机缘巧合遇上了你。
救雅鱼看出:你不仅有善良的一面,而且懂得应变,我与你争执,被你的真诚化解,我爱这一点;与你秉烛夜谈,发现你的博学,有独立于世的思考,不随波逐流,我喜欢;于湘西相遇,是我特意追你而去,但遇到赶尸的天泷和那水月镜花剑,不是我安排的,那两柄也是上古神剑,有凤凰点化她们,我也不能预测。”重楼一一解释。
“是你收服了水月、镜花剑灵,对吗?还骗我说赶尸的收服她们?!问你是不是上神,你说不是。”
“我确实不是上神啊!”重楼诡辩,知道冰寒对此事不悦。
“可你告诉我你是凡人!我那么伤心,你!”冰寒突然想到纯钧和承影还在旁边听着,不好意思说下去。
“敢问主人,你们见到的可是十大上古神剑排名第八、第七的镜花水月?”承影剑实在忍不住,恭敬的问。
“我不是你的主人,问他吧。”冰寒怒气未消。
“你是想与她们团聚是吗?想来上古神剑千年未聚首,也是一种遗憾。她们追随主人天泷而去,两年后,天泷的母亲便会去世,她们会和主人一起前往魔界,你们会在魔界相遇。”重楼暂时还不知道如何让冰寒消气,也借此转移一下话题。
“那太好,神剑聚首,好不痛快!谢谢魔君。哈哈哈哈!”纯钧有点得意忘形了。
“承影,若冰寒不愿意做你的主人(其实,重楼想说,她不愿意做我老婆),你只有再找一位主人, 你们都是神剑剑灵,也可以找上神为主人,那就得去天界,你和纯钧就得分开了。”
“纯钧,除非你也不做我的佩剑,自行再寻主人吧。”重楼这明明是让承影和纯钧为自己说情。
两古剑何等聪明,“主人,我已经寻找您千年,千年前我的主人去世,我和您一样孤苦,直到遇到纯钧,我们在这三界之中历经艰难,才能找到彼此,是不愿意再分离了。您呢?难道您真的不想与魔君在一起?”承影短短说了几句,因有重楼的法力,她才能借日月同辉时说话。
“承影你不知,他骗我良多。”冰寒还是恼重楼骗自己,但似乎听了承影的话,有些动容。
“唉,你们先到洞外等待一会儿。”重楼一看,还得自己劝她。
纯钧和承影知道主人要独自谈心,遂先出洞去了。那纯钧因是尊贵无双之剑,且两千年来从无主人约束,常有些任意妄为之举,出洞之后竟然躲在洞口偷听。
“还不出去!”魔君岂是好糊弄的!一道气,一块石头掉了下来正砸到纯钧剑灵头上。
“哎呀!我错了,主人。”纯钧知道是重楼惩罚他,赶紧出洞找承影去了。
“冰寒,我屡次试探你,确实不对,我身上也背负着魔界乃至三界和平之责,不能随便定情呀,我知道你深明大义,就饶了我吧啊?”重楼有点装可怜地说。
“你知我伤心,还骗我说你是凡人,你,太过分了!”
“我若不骗你,怎么知道你是那样理性和坚定,女子总逃不出一个情字,总是被情冲昏了头脑,可你能控制自己的情欲,不简单啊,夕日上神三圣母都不能舍爱,你却在知道公孙渺是凡人时离去,分寸得当,正是重楼我毕生所寻的爱妻。若魔君之妻感情用事,你手中的力量越大,所能制造的灾祸就越大,我不能轻易涉险,放任自己爱一个不能自制的女子。
我需要一个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也能独自支持大局的王妃。冰寒原谅我吧。我愿用永世的爱来补偿你。天地间情爱只给你一人!”
“重楼,我。”冰寒见重楼言辞恳切,心下感动,一时百感交集。
重楼一把搂冰寒入怀,“嫁给我!”
“我”水冰寒,赫然开口说:
“承影何在?我愿意做你的主人!但你曾经的主人是妇好。妇好,乃是商武高宗大帝的妻子,我不及她,你可愿意?”
“主人在上!”承影听到水冰寒大声叫她,立刻飞身进来,纯钧也跟进来。
“你答应了!”重楼欣喜若狂,拉着冰寒跪于地上,又恐地上太硬,冰寒毕竟是半人,她现在不能使用魔幻术,便变出了个蒲团给她跪。
纯钧看着他主人这样,心说:“魔君也太爱王妃了,我对承影从没这么细心过。唉,这是魔君吗?不都说魔君暴躁,性烈如火,伴君如伴虎吗?看来这第三任魔君重楼可不一样啊!我算是抄上了个好主子,嘻嘻。魔君与王妃自然是不会分离的,我与承影,嘻嘻。”
“一拜天地!”纯钧倒当起婚礼主持。
“且慢!重楼,我现在不能和你叩拜天地,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南海。”水冰寒缓缓站起来。
“比我们的幸福还重要?”
“和我们的幸福一样重要,不达成此愿望,我难心安,你也难幸福。”
“我明白了,冰寒,我不逼你,等你从南海归来。”
冰寒没有说话,依偎在重楼怀里。
两剑灵识趣的溜出洞去。
许久,他说:“冰寒,我陪去南海可好?危险重重我却不知道你为何而去,这让我担心。”
“重楼,我不是不想你陪我,而是师命难违,就算是魔君之妻也不能违反,何况……我有了你必然会一切小心的。”其实,冰寒心里想到是:“何况,我去下毒,九死一生不说。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虽然是为了救母。”
“如我已是重楼之妻,必然会给重楼和魔界带来麻烦,若魔君陪我前去,岂不是魔君公然与四海为敌。我不能让你去啊,重楼。也是现在我不能成为你妻子的原因。我若魂飞魄散,也只是水冰寒死了,不是魔君之妻。”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落。
重楼无声的将泪珠拭去,因为有仙子的灵力在其中,他无法预测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他的心告诉他,她此去必九死一生;但他必须让她去,否则他将永远失去她的心。”
夜晚深深,重楼一挥手,带冰寒与两剑灵到了一处别院。别院里有九龙池,流水声声,想必也是为了阻挡天庭耳目。
桂花树,香扑鼻。清茶与茶点摆在石桌上。
“冰寒,你可知道?快到十五了。”重楼说。
“魔君还过十五啊!”纯钧又多嘴。
重楼使了个眼色,两剑灵退下,一边赏月去了。
“上次你见到的那位雅女叫青衣,她的外祖母——丹霞上君乃是雨城山的雅女族公主,嫁给魔君红魔,红魔皈依佛门后。丹霞上君有了神级,但她却觉天界无情不愿留在天庭,自愿留在魔界。因雅女只能生下女儿,她的后人都是女子。他们的女儿很多,再与其他魔族婚配。最后就又形成了魔界一族——雅女族,雅女族是过十五的,因为她们多与人间雨城山的雅女来往,秉承了很多凡人的习惯。所以,我自然知道八月十五。”
“那这么说,青衣应该恨你才对,是你打败了他外祖父!”
“这是自然淘汰的法则,何况红魔没有继承人,他又娶了两个蝠族做侧妃,却都无所出。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打败红魔,雅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哪像你?!”重楼与冰寒说笑。
“那你怎么不娶雅女,上次那个青衣不是挺漂亮的吗?”冰寒说者无心,但重楼却听者有意。
“冰寒,我不满你,她从小爱着青色的衣服,所以丹霞上君就给她起名青衣。她,她,确实有爱恋我之意。但我于她,实在只有儿时的兄妹之情。”
“你还真?我随口一问,便问出这件事,到底有多少爱慕你的女子?”冰寒知重楼坦诚,却故意捉弄他。
“就这一个还不够我受的,还敢几个,魔君也是男子啊,怕你们女子纠缠啊。”
“你!那你干嘛还纠缠我?不如”冰寒还没来得及把剩下的话说完。
重楼却大胆的吻了她!
“你!”冰寒一时僵住,还没反应过来,重楼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一个长吻。
半晌无声,重楼将冰寒抱到房间里黑檀床上,她一阵内心挣扎,蓝色的眼睛直对着重楼黑白分明的瞳仁。
“别怕,冰寒,你不信我吗?”重楼问。
“当然信,我知你心……你,我。”冰寒内心是矛盾的。
重楼一笑,与她和衣而眠。
月影婆娑,一阵清风,落花飘舞,冰寒一颗在人世、在深山孤寂了两百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要活着回来与我成亲!”
“我答应你重楼。”
天之尽头/神也眷恋的地方/桂花深处/隐逸多少清白无瑕的灵魂/风也轻摇/吹动心最柔软的一角/这是谁人的家园?/山水清音/魔君重楼也情思绵长/碧玉簪头/一点红梅/是重楼心上的朱砂。
第二日清晨,水冰寒带着承影剑继续南下,而重楼带着纯钧剑灵准备回魔界,望着冰寒的背影,重楼满眼担忧之色,他的妻子,他不该放她独自冒险,可是,他知道那是冰寒自己一心所向,一心所求,她不能不去。
“主人,我担心她们。”纯钧这个时候却道出了重楼的心声。
“放心吧,承影乃是上古神剑,南海水族,没有处置承影的权利,就算要送入丹炉重铸,也必须奏请天帝同时告之我详情。我会保承影平安。”重楼说。
“承影,是神器,是上古剑灵,它们水族无权处置。但是,万一呢?三界变数很多。我也担心王妃,王妃她不肯以魔君之妻的身份去南海,恐怕,南海水族……若不是魔君之妻,水族便可以……王妃也是水族啊。”
“我也担心,纯钧。”重楼声音里都是担心,“但她一心不想连累我,连累魔界,我只能任凭她独自前去。”
“我们就不能就不能……偷偷跟着她们?您看?”纯钧总想歪点子。
“这等龌龊的事,还是你去做吧,魔君我做不来。何况我答应了冰寒。”
“好的,我去!”纯钧转身要走,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这?!”
“纯钧你是天地间尊贵无双之剑,所以你从不曾有主人,你不知道,一旦血盟成誓,成为了佩剑,是无法与主人远离的,除非解除盟誓。明白吗?”
“现在明白了。”纯钧无精打采地说。
“回去吧,她们有事自然会召唤我们。”重楼神情凝重地说,他并不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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