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有两个来历。我家祖祖辈辈历来住在湖边。湖在群山中,像一面椭圆形的镜子,嵌在最高峰的腰间,几十个篮球场大。湖边水草肥美,鸟语花香,天高云淡。湖内鱼虾成群,清水荡漾。我雪白的身子,两只耳朵的内侧各有几片彤云,像几簇梅花。人们叫我胡雪梅。
那天晚上,月亮从云海钻出来,又躲进云层中去了。我们三姊妹蹦蹦跳跳,来到一片菜园。这里有我最爱吃的红萝卜。“砰”的一声,右大腿被什么击中了,痛得要命。我成了老头的俘虏。
这看上去七十多岁的瘦高老头,按住我的脖子,一把扔进蛇皮袋里,提着我往他家走,边走边骂:“你这只野兔子,一年到头糟蹋我的蔬菜,不让老子过日子,老子的鸟铳子不是吃素的。”
不到十分钟,就到他家了。“逮到一只,明天剐了吃了。”老头放下鸟铳,气仍未消。婆婆子是个好心人。灯光下,我看得明白。头发跟我身上的毛发一样白,像顶着一盆雪走路。身材匀称,面目清秀,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大美女。这样一个美人,怎么嫁到这鸟不拉屎的穷山冲来了?人世间的事,我好多不懂。
婆婆子抚摸着我,像抚摸她的孙女。摸到我肚子时,她惊讶地对老头说:“老胡,杀不得,她要做娘了。”婆婆子拿云南白药为我疗伤。在婆婆子的催促下,老头用篮竹为我编织了一座小房子。这房子,半个月后成了我的产房。我生下三个儿子、五个女儿。我第一次做母亲,居然是在人的家里。
红萝卜,白萝卜,我的待遇蛮不错。老头在城里上班的女婿怕我拉肚子,特地在网上为我买了干粮。我开始吃不惯,我喜欢新鲜。慢慢地,习惯了。我住在他家鸡屋,谁喜欢跟鸡住在一起呢。鸡兔同笼是道数学题,谁想算谁去算,我没读过书。婆婆子的孙女读大学了,应该会算。
婆婆子特别关心体贴我。她说怀胎十月不容易。她说她有两个女儿,细女儿雪梅因为难产,走了几年了。她说我长得像雪梅一样好看,以后干脆叫我雪梅。这就是我叫胡雪梅的另一个来历。我生产后第二天,老头被上面的人抓走了。我亲眼看见,那把鸟铳被带走了。
两天后,老头回来了,对婆婆子说:“上面的人说,非法持有鸟铳是违法的,以后不能打兔子了。”半个月后的一天,趁他家没人,我咬烂房门,带着儿女回到湖边,重新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我的两个姊妹看到我和我的儿女后,高兴得跳起鬼步舞。
那年冬天,我实在饿了,准备吃老头家的大白菜。没想到,他家的菜园子围了铁网子,我根本进不去。我正在草丛里干着急,老头与婆婆子来了,挖芋头。老头说:“芋头体面,崽子三四两一坨。”婆婆子笑起来:“芋头婆子跟跑了的雪梅一样,一养一大群。”产量真的高。我望了一眼,两三蔸,就是一箩筐。
现在,你们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吧。我叫胡雪梅。
我叫胡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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