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忘记的那天,知道一切的大海
韩国是个神奇的国家。一方面,韩国有领导整个亚洲的成熟的偶像工业,爱豆们的粉丝遍布亚洲各个国家,不断向外输出韩流文化。夸张点说,要是从街上拉几个年轻女孩们,她们随口就能蹦出几个韩语词组,这绝不稀奇。而另一方面,从与中国的遗产之争,到臭名昭著韩日世界杯,甚至是今年年初的平昌冬奥会,整个国家体现出来的又是另一副面孔:自大、脸皮厚、没有体育精神。但无论如何,对于韩国,有一点我是由衷佩服的,就是他们始终有那么一群敢于反思和反抗的媒体人和演员,他们甘于冒险充当社会的斗士,才会有诸如《熔炉》、《杀人回忆》、《辩护人》等电影作品的面世,推动整个国家的民主法制发展,而不是被扼杀在萌芽之时。
今年4月份上映的《那天,大海》也是其中之一。这是一部通过追踪世越号航线,对尚未查明的沉没原因进行科学分析的纪录片。这部片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无一情感渲染部分,完全基于客观证据进行分析,这有别于另一部引起很大反响的世越号纪录片——《潜水钟》。也正是因为这样,最后真相终于浮出水面的时候,才会让人如此不寒而栗。
世越号沉没后,韩国政府公布了沉船原因——世越号于晚上9时从仁川港出发,沿着正常航线,次日早晨,接近全南珍岛的孟骨水道入口。上午8时30分许,经过左转路线的两岛之间。8时50分许,进入屏风岛侧的右转路线。试图右转的时候,船舶急转弯,向左倾斜,船体倾斜,导致集装箱与货物也朝同一方向掉落,加剧了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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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急速右转引发的单纯事故,这是韩国政府给出的结论。
这个结论有三个疑点。
疑点一:AIS航迹图的真伪
证明结论的核心物证是,世越号的AIS航迹记录。但问题是,从出事头一天的凌晨开始信号中断,第二天官方公布消失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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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宣传因为右急转弯导致了事故,但右急转弯区间却没有数据,可推断此区间内世越号的AIS是关闭的,这一点在第一艘世越号的救援船船长文艺植船长在接受CNN记者的采访中得到了证实。
为什么关闭AIS?知道世越号要沉没所以故意关闭了吗?
诡异的是,五天后,政府却公开了AIS关闭期间内的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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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数据是从哪里复原出来的?是伪造的吗?
在种种怀疑面前,导演着手研究了世越号的实际路线信息,发现世越号在严重倾斜之前,在右转路线上进行了左转右转反复交替的弯曲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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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获救的船员们与政府公布的AIS图都说明世越号的船头朝着屏风岛,顺着洋流一直向北漂流。而当时船是以10节速率航行的,绝对不会出现政府所述的航迹,这在物理学上是解释不通的。
所以,政府所公布的AIS航机图是错误的,但司法部却将该航迹图作为认定沉船事故的决定性证据。
疑点二、事故发生的时间
政府宣称事故发生在8点50分左右。但轮机长朴基浩和机械师李英宰都说事故发生的时间是8点30分前后。且李英宰在最开始的一二次检方陈述过程中都说是8点30分左右,但后来突然改成了8点50分。更有1等轮机师孙志太,他在接受调查过程中给妻子发短信称“下午还有国情院的审问”,第二天就试图自杀了。
为什么说事故发生在8点30分左右的船员突然全都改了陈述?
导演与AIS技术专家崔承福合作,从家属们提供的资料中,对世越号在8点30分的AIS源代码数据进行了解码,发现政府公布的此时间的AIS航迹图是完全违背AIS规格的不正常数据,就连政府AIS网的管理部门的GMT研究所长也承认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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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团队试图找到8点30分左右的船上的监控录像,但两个月后才被打捞出来的监控录像在这一时间段的所有频道数据全无。
是谁故意在这个时间点关闭了监控录像吗?
疑点三、世越号沉没的地点
团队从其他储存下来的监控录像中寻找线索,最终结合在当天7时5分的3个监控录像锁定他们当时视线落点是船头的左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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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早上7点到7点半,船头的左侧出现过异常。
结合幸存乘客金炳奎、机械师李英宰、1等轮机师孙志太、轮机长朴基浩、姜炳基、李成敏、檀园高行政事务师、朴俊赫、许在江、崔恩洙、金道英的陈述可以确定,当天8点30分左右,船向左边倾斜了。然而正处在左转路线上的世越号根据惯性原理,是应该向右侧倾斜的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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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原因导致船左变向时朝左倾斜了?
根据物理学教授朴斗才的分析,当船的重心后方存在从下方上推的力量,或者船的重心前方上端朝外拉的话,就会出现左变向时向左倾,也就是说,有外力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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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船尾不可能有外力作用,因为世越号被打捞起来时,并没有发现足以让船倾覆的船体损伤,所以从8点30分到50分有某个物体持续反复地冲撞世越号是不可能的。再结合前述7点到7点半船头左侧出现过异常可以确定,船头的左侧有什么在反复地拉拽着。
当时在世越号事发时左侧的唯一目击者文船长在接受CNN采访时,在航海图上标注了沉没位置和急转弯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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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两个点原封不动搬到航海图上,与政府的AIS航迹图相差约750米,与海军雷达图相距约5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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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船长的标注位置经过证实是正确的,所以政府是把文船长看到的转弯地点以及向上知道沉没的所有航迹往上拖了75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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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亲自采访了文船长,却获得了他是在距世越号约7公里的位置目击了世越号转弯的意外证言,因为政府资料上记录Doola Ace是在相距约11公里的地方目击了世越号转弯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政府公布的雷达、AIS乃至监控,通通都是假的。
通过幸存货车司机杨宝城和乘客金炳奎的证言交叉验证,文船长是对的,政府的资料是假的。
为什么要隐瞒世越号其实是在更靠近岛屿的地方急转弯了?
海军航迹半真半假,虽然离岛屿的距离与文船长的记录不同,但急转弯的位置是正确的,所以弯弯曲曲的形态有可能是事实,导演就朝着文船长目击的急转弯地点往下拉,发现急转弯的地点与海礁地形一致。
再把8时30分左右的航迹图覆盖到航海图上,前述拉拽船头左侧的力量也与海礁地形有关。
但是海礁并没有浅到足以与世越号相撞,因此只能是从船上放下了什么中间媒介物,才会让海礁地形反复拉拽船头左侧。
导演在文船长拍摄的世越号沉没当时的照片发现,船左边的船锚不见了,在白色船体的映衬下却找不到显眼的黑色船锚。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船锚当时正在拉拽,要么船锚在与海礁的反复摩擦中油漆被大部分刮损了呈灰色,在照片中看不出来。总之,左侧船锚很有可能被使用了。
团队随即从国立海洋调查局处拿到了精准的海礁地形图,发现每当与海礁凸起部相撞时,航线便出现曲折,两个左急转弯的地点和两个海礁尖角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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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从遗属提供的世越号出事后的船锚的鲜明照片也能看出,世越号左侧船锚油漆脱落,被铁锈覆盖,甚至出现明显的红锈。这也能说明船锚与海礁地形摩擦导致油漆脱落后,裸露在海水中的金属与空气相遇后急速氧化。左侧船锚被使用过的可能性,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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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3月23日,世越号被打捞起来,纪录片团队在对船上搭载车辆的行车记录仪视频顺序进行准确匹配时发现,挂在立柱上的长绳索在一秒钟时间内由10~15度倾斜到了45度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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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对此的解释是紧急右转和随之而来的货物堆积导致了船体倾斜,如果真的是这样,根据特调委的演算结果,要从18度倾斜到35度以上,需要30秒以上,是慢慢倾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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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镜头的拍摄来看,绳索是在一秒钟内完成这个倾斜跨度的,这不合理,除非是有外力作用。团队又回到了使用左侧船锚的高度可能性中。
证据是什么呢?世越号出海前,船头堆集着规格统一的的集装箱。如果按照政府的说法,是在右转过程中倾斜的,那么集装箱们会朝逆时针方向转动,但如果是船锚拉拽的话,船头的集装箱会向前冲去,并朝顺时针方向转动,这种现象用小实验就可以证明。
从世越号事发当天的照片可以看到,冲向前方的集装箱是撞上了黄色防撞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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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从幸存学生杨静媛和金度妍及其他等的陈述中,当时倾斜的时候他们整个人是飞出房间的,这也可以证明是船锚急速拉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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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解释所有这些现象的,世越号沉没的原因,左侧船锚,这就是答案的全部了。至于船锚为什么会被放下,被谁放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艘注定要沉的船。
476人上船,其中325名都是学生,296人死亡,142人受伤,8人下落不明。
纪录片团队把这部揭露真相的电影当作最好的哀悼方式,一路走到了今天,像完成了某个使命一样,光荣又悲壮。
对沉船原因完成了最冷静的剖析后,影片响起欢快的音乐,以已故学生们生前的一段影片作为结束。仍是没有刻意的煽情,可看着她们大笑着唱歌胡闹起舞,想到如此美好的生命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骨,还是让人忍不住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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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18年7月19日,“世越号”沉船事件发生已过4年,在遗属提起的损害赔偿诉讼中,韩国法院认定国家在事故初期应对不力,并判处国家向遗属支付抚恤金。
人们还是不会忘记那一天,那片绝望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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