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故事Ⅱ堡坡上的风景

作者: 陈红中 | 来源:发表于2021-10-31 13:11 被阅读0次

    陈村堡坡儿,是村中唯一一条还没有完全铺油路的土坡路,坡路边上长满了野草花木,早已不是我心中那条干白的黄土坡路了。它是村里边最高最陡最长的土坡路,又是最古老的坡路,因为我家就住在坡路的下边,孩童时期,常常在坡上坡下的疯玩,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十分熟悉,特别是在堡坡儿上看风景,尤其印象深刻,那真是奇妙多彩,人文诙谐,土洋结合,充满乐趣,又给人启迪。

    堡坡儿位于村中的东北方,因为坡顶上住着几户人家,这条坡就显的尤其特别,我曾猜测最早的村子就在这里,百十米的坡路,近似于登台阶,坡度在50度以上,而且笔直没有一点弯度,两边原先全是层层梯田,下到底部是原三队麦场的粮库窑顶,左右分开,左边去枣窊与店里,右边拐一小坡进入三队麦场与马号,再拐一s型长坡,就算进入村中了。真正的堡坡就上边一段,下面延伸的坡路也很长,是不是算堡坡至今也没人能说清,在堡坡下的马号与麦场,听说早先叫韩圪塔儿,村中韩家人曾驻扎过,正处于堡子下的凹地,顺土垄根儿有几孔土窑,就是原三队队部了。那时生产队开工布置任务,收工记帐开会等都在这里进行,加上日常有饲养员喂养牲口,人们有事无事都会集中在这里,特别的热闹。

    那时候,我习惯于看堡坡上的人来人往,车上车下,听人们谈论说话,大声吆喝。可能是熟悉的原因,基本上不用看,在自己家里院内,就能听出谁的声音和大概内容,当然队长的敲钟发号声音要大也多,但我并不关心这个,正是这个习惯,我上学几乎不用卡时点,坡上的大孩子上下的足音,就能敲醒我,摧我上学了,家里虽然没有钟表,可我从未迟到过,这完全得益于坡上的老师与同学,他们持久地陪伴我在村里读完初中。可能很多人不理解,在那个时代,山村确实落后,曾有全村不知时间,提前一天过年的笑话,因此,他们虽然不知道自己对我无意地帮助,我还是特别地感谢。   

    堡坡上几户人家是一个特别群体,特别受人羡慕,家家都是经济户,在外有工作人员,有将军,有教授,就是在村里的教师也有仨四个,孩子也多聪明,他们唯一缺的就是劳力,缺少工分,队里分点粮食什么的,也得人帮忙运回家,很多时候孩子就上手帮忙了。虽然,挑水磨面,就是劳动上学要比村里人花费很多功夫,可从不听人叫苦,相反他们常常把"堡儿上风景好"挂在嘴边,这也是他们值得炫耀的,站的高看的远嘛。记得当时农村家中"车子、手表,缝纫机"三大件 ,他们家家几乎先购置的,却唯独不买自行车,对他们而言,空人上下就够困难费力了,推个自行车岂不是自讨苦吃,从这一点看,堡坡真的磨炼并成就了他们,真的风景好。

    在我最顽皮的时候,特别喜欢雨雪天气,坡上可就有热闹看了,人们上下都容易滑倒,可以看每个人小心上坡或下坡的样子,看摔倒者有趣的滑稽动作,并在戏笑中,去帮忙拉扶,也会被斥责,因为其中很多是我们恶作剧的结果。雪天我们一群孩子上下滑雪,把大半坡路溜得明光金亮,不仅难以清扫,而且特别路滑。雨天堡坡特别松软泞泥,我们则喜欢在坡上水流中,借坑垒泥堵水,等聚集满水后,再豁开口子,让更大的流水冲击下边伙伴的水坑,冲破了则集体大笑不至,而且乐此不疲,常常让大人们头痛。遇上大雨暴雨,这些小水坑就是冲坏坡道的最大隐患,大多情况下,雨尚未停,大人们就开始忙碌垫坡修路了,现在想来,当时的父辈们对孩子确实很宽容。

    堡坡是朝向村庄的,因为堡圪塔是村北连绵的几个土圪塔丘陵,唯一向村庄回抱的丘陵,站在堡坡上能府瞰全村及西南北三方的地貌形态,就象人的大母指,看手心手指一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就是各种飞禽也喜欢停留在这里觅食,特别是冬天里,大雪覆盖村庄田野,村外的各种鸟儿都飞到村中寻食,农村人恰逢农闲,就聚集在坡上看雪景,看飞鸟,看鸟儿们,在村中上空盘旋与落脚何处,当然,大多会在这里不期而遇,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利用马号粪场逮鸟兽,弹弓打,篓篓圈,下迷药等等办法,那些饥不择食的野鸟,往往成为人的口食,如今这种行为法律禁止,也少有人做了,事实上这里的美景,已被鸟类主宰,它们才是最多的享受着。

    冬天晒太阳,夏天凉乘风,是人们在堡坡上最惬意的事情。夏天酷热,夜长昼短,日落西山时,周围的人都会聚集在堡坡上,有的直接端着饭碗子就来了,乘凉闲侃,看山看风景。话题很多,随时拈来,谁家没生火冒烟了,谁家刚才吵架了,谁去谁家借东西了,村中哪儿发生声响了等等,只要有人看到或听到提出来,就会招来集体的话题搜索,你一句,他一句,圆满事件的整体信息,虽然,说都是家长里短的琐事,有的是捕风捉影,但众人评论却会上纲上线,人伦道德,祖传规定,风俗习惯等等,把你品论个底朝天,一丝不挂,好坏是非马上就分辨出来,这或许就是农村的原始生态,乡里文化,你始终生活在众人的眼皮底下,不按照集体的习俗说话办事,真的难以立足生活。 

    在堡坡上乘凉看风景,最多的话题是西山的云霞变化。西山遮眼,红日依山头,很难想象山后的景色,五彩斑斓的云彩,瞬息万变,照映着整个田野村庄,如影随形,美丽多彩,这时古人传说,神话故事就出来了。人们也必当真,且听且聊,偶有争执也只是增忝闲谈气氛,但很多谚语是经得起检验的。如:"早霞不出门,晚霞晒死人″,"日落云里走,雨在半夜吼","忽闪千里,响雷八百″等等。在这里闲聊,一般都是黑灯瞎火的,人们大多是就地而坐,或立或圪蹴,从没个讲究,有月星星还好,遇上阴天,谁也看不见谁,坐哪站哪只能凭习惯感觉,这时侯,抽旱烟者烟头,一喑一亮,显的十分重要,就是你的方向提示。一道闪电,一声雷响,会马上惊起你的心绪,夜再长,天再热,你也得赶回家了,当然,总有人不愿回去,会说忽闪千里,响雷八百,雨带离我们还有多远近,直到雨点打在身上,才不得不匆匆回家。

    在堡坡上晚上乘凉,我们孩子除了玩耍打闹,就是静静地听大人们讲古话了。堡坡上有几位长辈特别能讲,封神演义、三侠五义、三国水浒等等,在他们嘴里讲出来别有风味,那时候,孩子七八岁前,上不了学,即不识字,也无书画影视可看,有人神乎其神地讲故事,也算是我们的学前启蒙教育了,记得有一次我好奇地问廷顺大伯,您有多少故事呀!?他说:有"两仨包裹袱子",两仨袱子故事,今天能有几人听懂呀,用妇女包裹衣服的祔子数量,形容自己故事数量多少,多么形象、直白、现实,但我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却完全听懂了,听明白了,而且这句话一直没忘,这就是农村语言的力量。

      廷顺伯今年年初走了,他活了93岁,他是最后一位留在堡坡上独居的老者,从此,堡坡上的老院落,再无人居住了。记得多年前,另一位独居前辈张先生,在94岁的时候,还经常住着拐棍走到村中转悠,这般年龄,这般硬朗,这样长寿健康,你不得不承认堡坡上真的风景好。我小时候也听说过,堡坡上有一个老妇人,她也活了八九拾岁,一辈子从未下过堡坡儿,知数的有两仨次到过坡底,也就是原三队麦场下面,我家门前吧,这是封建落后嘛?还是有别的说法?这是多么的难以令人想象呀!时代变迁,堡坡已变的十分萧条,不管它风景如何之好,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奥秘,也将随着人们的搬迁离去,失去新鲜的活力;没有了人的生活与关注,也会慢慢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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