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杨拉开冰箱,习惯的取出可乐和辣椒酱。看着电视里的艺人们发疯似的窜上跳下,他关掉声音,专心的把辣椒酱慢慢涂抹在馒头中间。除了时钟的滴答声,江杨能听到自己大口的咀嚼声和可乐冒出气泡的嘶嘶声。
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你心里没这个家,这家里也没你这个人……江杨低着头,右手紧握着筷子使劲翻搅着碗里的面条。我倒是想回来,你看看你的样子……江桐端起弟弟的面条,拉上弟弟进了卧室。江杨问姐姐,为什么爸妈总在吃饭的时候吵架。江桐说,他们吵他们的,你好好吃饭。争吵之后是持续的冷战,最后是母亲的歇斯底里,父亲的销声匿迹。江杨已经习惯了这暴风雨般的生活,他觉得生活大约本就是不平静的。江杨的父亲江河三年前下岗,从一名技术工人变成了游走于亲朋好友间的半调子生意人,江杨印象里的父亲模样很模糊,只记得他会频频消失,再见时会给他和姐姐许多零花钱。母亲方青,自从生下儿子后就放弃了全职工作,专心看护孩子的同时包揽一些刺绣的工艺活。母亲争强好胜的性格渐渐转移在了对两个孩子的教育上,而江河则像是她的另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儿子。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黑压压的天空如同一只巨大的口袋将整个世界都包裹的密不透风,江杨被母亲从被窝里拉了起来,他和姐姐惊慌的望着母亲。方青冷峻的表情和乌云一样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咣咣咣,方青朝着防盗门用力的砸了三下,那声音好像要把这静谧的夜空撕碎,江杨隐隐的感到脊背上渗出了汗渍。里面的木门轻轻的拉开条缝,探出个女人脑袋,找谁啊?方青死死地盯着女人没有回答。江杨感觉到母亲绷紧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女人又要开口,母亲忽然大吼一声,江河,你给我滚出来。女人怯怯的从门缝里抽身离开。江杨和江桐被母亲的咆哮吓得一时呆住了。当父亲穿着睡衣默默出现在门的那一边时,江桐哇的一声,转身跑掉了。江杨其实并不十分明白母亲和姐姐情绪的失控,但眼泪却难以抑制的流了下来。那年他十岁,姐姐十三。在那之后,江河和方青开始了形同陌路的生活,江河由名义上的生意人彻底沦为了人们口中的人渣。江桐对偶尔鬼魂似的浑身散发着烟酒气倒头睡在沙发或地板上的父亲会毫不留情的指责,江河在那一刻觉得女儿桐桐就是年轻时的方青。桐桐已经扯开了身条,有了大姑娘的模样,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江河怎么也记不起来。
一天,江桐放学回家惊慌的对妈妈说,我今天在校门口被两陌生人拦住,他们逼问我爸爸在哪。方青的气血涨红了脸,暴立出脖颈和脑门上的青筋,狠狠的骂到,狗日的。江桐说,那俩人还让给爸爸捎话,嗯……嗯嗯……捎什么话,方青瞪大了眼睛。他们说,再不还钱弄死我们全家。方青的脑袋像是挨了一击重锤,等了半天,她平静的说,桐儿,你带着杨杨先去姥姥家住,过几天我也过去。江桐说,你不和我一起吗?方青说,我没事,你和弟弟好好学习,大人的事我们大人自己解决……
江杨和姐姐已经搬去姥姥家两星期了,他很想妈妈,也想邻里的那些小玩伴。这天放学后他决定偷偷回家看看。家里没人,江杨拉开冰箱,习惯的取出可乐和辣椒酱。看着电视里的艺人们发疯似的窜上跳下,他关掉声音,专心的把辣椒酱慢慢涂抹在馒头中间。除了时钟的滴答声,江杨还能听到自己大口的咀嚼声和可乐冒出气泡的嘶嘶声。忽然他伸直脖子浑身一颤,哇的一下把嘴里的东西呕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阵持续的割裂般的巨痛,江杨一头栽倒在地……
医院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煞白的墙壁间痛苦的蜷缩着一个中年男人——江河。常年的欠债挥霍让他已没什么朋友,讨债的人也不再愿意相信他所谓的承诺。江河会在午夜熟睡时突然惊坐起来,心脏剧烈的跳动让他时常设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猝死。这个曾被他抛弃的家,现在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回家后发现儿子扭曲的倒在地上。医生说是中了剧毒,有生命危险,一直在抢救。
方青失魂的赶来时,双腿失控的颤抖着,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该死的不死,该死的不死……直到看见抢救室门前蜷缩着的江河,方青在那一瞬间觉得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医院的人一下子围了上来,江河踉跄着冲上前,一把抱起方青,哭喊到:是我……都是我……我是杀人犯……快叫警察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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