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突围战役,揭开了解放战争的序幕。
我的公公就是曾光荣参加过中原突围战役的一名老兵。
我的公公出生在豫西一个小村庄,幼时因为家境贫寒,很小就被卖给邻村一户人家,那家因为无儿无女,买了他以备将来养老。
这家人也是农家人,质朴、善良。虽然他们也不富裕,但还是用微薄的一点资产,供给我的公公读书,希望他能识文断字,懂事明理。
我公公在他们的县城学校读书。在他读初小时,他开始接触到一些革命的思想,因为他的老师是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这位老师在一些进步学生中,不断进行积极宣传,受到老师的影响,公公对当时的社会现状有了比较清楚的认识,他逐渐成为了一名革命者。
怀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一腔爱国情怀,我的公公决定参加革命队伍,投笔从戎。
尽管拿定了主意,可是他很矛盾,也很纠结。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和父母说这件事。他深知在农村人的观念里,“养儿防老”是祖辈留下的传统观念,如果他参军走了,他的父母会同意么?
想了很久,也纠结了很久,他还是像无数热血青年一样,满怀激情的选择从军报国,报效国家,他心里想着:等打完仗,再回来孝敬父母。
打定了主意,他趁着往地里给麦苗挑粪的机会,将挑粪筐扔在了地头,一去不复返,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在烽烟四起、战火纷飞的年代,公公是个胸怀大志的热血青年。
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从豫西到四川,老人家在战争中用双脚走遍了祖国的山山水水。
解放后,公公脱下军装,转业回到了地方。这次他选择能离家近一些,以便能照顾已经年老的父母,弥补一下自己对父母多年的亏欠。
公公工作虽然在城市,但是距离老家比较近,开车不到两个小时车程就能到。选择在这个城市落脚,就是方便回家照看他的父母。
他想好好的尽一尽自己的孝心,他为老人修缮了房屋,安排他们的生活起居,最终两位老人在他细心照料下,安然走完了一生。
在公公的父母的眼里,他们的儿子没有让他们失望,他是个有孝心的儿子。
脱下军装的公公是个随和的好父亲。
先生曾和我说过这样一件他儿时的趣事:抓青蛙。
那是有一年的夏天,公公带着他回老家小住。乡村的夏日,白日蒸腾着热气,到了晚上热气消散,月朗星稀。公公带着他,拿着手电筒和袋子,去稻田里抓青蛙。夜静谧极了,只有禾苗伴着青蛙的呱呱声在轻盈的起舞。
先生的描述很生动,我仿佛看见了这样一幅画面:
一只青蛙突然从稻田里跳出来,吓了他一跳,“赶紧打开手电筒,用灯光照着它”,在公公的指令下,他赶紧打开手电筒,用灯光一照,就见青蛙鼓着两只大大的眼睛,一动也不动了。
这是青蛙被光照射后,受到刺激,出现了盲区,就这样,这些傻傻的等着抓的青蛙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成了盘中美味。
公公有三个儿女,我先生是最小的儿子。
结婚之前,公公和婆婆到我家来和我父母见面,商量婚事如何办,那也是两亲家第一次见面。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只是在公公婆婆走后,我母亲跟我说:你公公也是吃过苦的人,你公公婆婆都是实诚人,嫁到这样的人家,我和你爸爸放心。
婚后,我们和公公婆婆一起生活了多年,两位老人对我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一般家里常见的什么婆媳之间也好、公婆之间也好的那些个矛盾,在我们家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我公公那时已经离休了,虽然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但他仍然时不时的回他的老家看看。
有一次公公从老家回来,递给我一包用那种很老土的草纸包着的一包点心,跟我说是他们老家的特产,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就带了一包回来让我尝尝。
我是一个完全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尽管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到底是“城里人”,我心想:农村能有啥好点心呢?带着点疑惑,我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这种点心我还确实从没有见过的,一团一团的、表面白白的,好像一层粉洒在上面,伸手拿起一小块儿,放在嘴里,感觉酥脆可口,回味香甜,我喜欢甜食,对这种点心立刻就喜欢上了。
这点心虽然来自农村,看起来其貌不扬,也没有华丽的外包装,可是好吃的东西是根本没有城乡和地域之说的。
后来,我在淘宝上搜索,终于找到了卖这种点心的店铺。直到现在,这种名字叫马蹄酥的点心,我仍然会不时购买。
在我的眼里,我公公是个和蔼可亲的父亲。
网络图片:马蹄酥我生了儿子后,公公非常高兴,他喜欢三代同堂的氛围,喜欢看一家子热热闹闹的。
儿子小时候肠胃弱,吃饭不多,老爱拉肚子,看起来很瘦小。老人家心疼孙子,心里特别着急。看见左邻右舍哪一家有小孩子的,就和人家交流养育孩子的经验,说到孩子拉肚子,甚至会把孩子每次大便的颜色颜色都要讲清楚,耐心向人家讨教治疗的偏方。
每次听说一个法子,都要向人家把求医的地点问清楚,然后去把药买回来,再哄着儿子吃下去。
也许是被爷爷的诚心感动了,儿子的毛病竟然慢慢的好起来。
儿子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吃饭,他要把夹到碗里的鸡肉挑出来,说不喜欢吃。公公就说要给儿子讲一个吃鸡的故事,听了这个故事,我才知道,公公当时在中原军区一纵一旅时,是做粮秣工作的。当时的粮秣科,是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新四军师(含)以上后勤供应机构之一。
有一次他们部队打下了一个国民党的大粮仓,粮仓里堆满了白花花的大米,肚子空空的战士们,直看得都咧着嘴笑。
战争年代,吃不饱饭是家常事。战士们即使是吃米饭,吃的也是糙米饭,就是把稻谷放在擂子上擂一擂,只把谷壳去掉,做出的饭又青又不好吃,卡嗓子。
这么多大米,就是部队全来领也领不完,他们粮秣科就想用大米换些鸡鸭,给战士们改善伙食。
那天,他们成功的用大米和老百姓换回来几只鸡,中午终于吃上了清炖鸡和白米饭。公公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他咂摸着嘴说:那滋味真好吃,长到20岁了,那是第一次吃那么好吃的饭菜。
我们大家都听得入了迷,沉浸在这个故事里。儿子听了这个故事,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鸡肉,用筷子夹起来,放进了嘴里。
在儿子的眼里,爷爷永远那么慈爱,又那么威武。
公公虽然离休了,可我感觉他还是忙忙碌碌的。
公公报名上老年大学,兴致勃勃的学习书法,每次见他悬腕,用大号毛笔书写,我都直感到汗颜,因为我虽然在大学练习过毛笔字,可我至今都只能写点小楷之类,而且写得字总不敢见人。
晚年公公开始写回忆录,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一些首长和战友相继离世,他觉得在自己有生之年,有必要把他们记录下来。
这个过程是困难而缓慢的。公公老年患有轻微帕金森综合症,手经常颤抖,他写回忆录完全是手写,一个字一个字得写,手抖的狠了就得停下来休息休息,然后再写。
我见过公公写的底稿,一张纸上,每个字都写得大大的,因为他眼花的厉害,一张纸上写不了多少字。
他一边仔细的回忆着,一边慢慢的写着,一边认真的修改着,当最终写成时,我见公公长长的出了口气。可惜的是公公的那些手稿,后来不知去了哪里。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1999年12月20日澳门回归,看着电视直播的画面,公公特别的高兴,他不住的说:我们国家就是强大。
2008年,公公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了,我们终于有机会带着他游览了香港和澳门。在香港的中英街、在紫荆花广场;在澳门的大三巴牌坊、在大炮台……公公拄着拐杖,虽然步履缓慢,但是每到一处,他都看得很仔细,我们问他累不累,他总说:我不累,我还要到台湾去看看呢。
他兴致勃勃的和我们说:什么时候台湾解放了,我一定要到台湾去看看,我这一生和国民党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我的好多战友都没能看到今天,我得代表他们到解放了的台湾去看看。
遗憾的是,公公因为肺癌转移,在从香港和澳门回来后的第二年去世了,他去世的日子是2009年的8月1日,他一直是一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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