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上绿皮火车地板上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想象与现实的差距。
车上鱼龙混杂,旅人脸庞上布满了疲惫和不见天日的时光,整个火车,全是虽有不同的人生轨道但最终目的地趋向一致的人,火车,一路向北。
我爸将一大一小两个旅行箱扛上行李台,我爬上最上层的卧铺,勾着腰把我那红色的背包塞进两个行李箱的中间,再从便携的包里掏出两本书——《怦然心动》和《人间失格》。这两本书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什么相同之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小说。把零食慢慢掏出来,放在一个半米不到的床铺上,整个过程我都是勾着腰的,因为这样狭小的空间,装不住我的身躯和我那丝毫没有随遇而安的心。
我躺下来,开始读起了小说,《怦然心动》是我看了三四遍电影的原著,故事本身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妙也在角度是以双主人公出发,喜欢这个电影的理由也很肤浅,憧憬恋爱和美好的皮囊。
这个经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正好考上了一个北方的大学,一个离家两千多公里的大学而已,而生活的窘迫迫使我坐在不算舒适的火车度过三十多个小时而已,我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我想维护的脸面其实一文不值,我想显露出我与这个车上的人不同,其实没什么不同,我甚至从心灵上,比他们更低劣。
我爸妈的状态良好,我躺在他们的隔壁上铺也能听着我爸操着方言和陌生人讨论二十年前的火车跟如今的区别,“真好啊,过去我去哈尔滨打工都是站个几天几晚上才能到的。”诸如此类的感慨并不能引起我一丝一毫的庆幸。
我倒扣着书,斜着眼看来来往往的过路人,无一不是衣着简朴的打工者和穷学生,这种结论使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一边鄙夷着他们,一边因为家道中落感到自卑,一边厌恶着自己。这一节一节的车厢,拖着的,都是怎样的人生?我惶恐着不可明知的未来,这种不安勾出了我所有糟糕的面目全非。
哐当……哐当……火车开的并不平稳,可是黑夜却稳稳当当的降临,由于盒饭没有便宜的能买,贵的让人买不起,而是夹在中间尴尬的位置,买了也觉得不划算,所以吃着让人没有食欲的零食,小孩子才会喜欢吃零食,而长大后想吃的是满满当当的饭,喝一口热乎乎的汤。充饥之后,不能玩电量所剩无几的手机,也不想不间歇的看小说,所以只能瞪着天花板百无聊奈,不知不觉中合上了眼,觉,不甚安稳,在朦胧中参杂着人群声里男人的高谈阔论、小孩的啼哭不止和妇女不厌其烦的安慰,并未觉得有丝毫想让他们闭嘴的冲动,相反,在这种嘈杂中,我获得了我稀缺的安全感,是那种不劳而获的安全感。
火车一路向北,即使我闭上眼再睁开,发现临床又是另一人,也未曾阻止过计划中的远行。
离家越远,我越是有些惶恐。我只是个自大又自卑,胆大又懦弱的成年人,我不晓得自己有什么能力保证离开了鄙夷的父母能够独立生活,这时候,我有些卑微的在精神上依赖着父母,我行动上依旧爱搭不理,但是,却允许他们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了。我的“孝”违背着我所受的教育的伦理观,我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无比厌弃着自己。
我忍受着饥饿坐起来,听着火车上的售货员推着小车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热乎乎的粥,热乎乎的粥”,有那么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要提出我要吃饭的要求,最后还是咽下去了,我把不能吃饭这件事情当成一种磨练,总感觉如果我忍过去了,说不定就是成长了。
我拿起已经快要关机的手机和充电器,爬下设计不太合理的楼梯。在一个面积只有十平米或者二十平米的空间内,住下六个人,类似于上下铺,但其实是有上中下三个铺,这让我感觉十分的拥挤。
我妈已经坐在了走道上的小板凳了,她霸占着一节车厢没几个的充电口,我把手机递给她,便去上厕所了。
厕所在车厢与车厢的中间位置,我们车厢旁边是一个软座车厢。其实,我觉得对我来说,我更适合软座。我看见在硬卧未曾见到的几缕阳光全都集中在这里了,沙发上有着碎花的沙发套,有窗有帘,而且窗似乎可以随意打开。我感受到了电影的美,不,是电影生活中的美。
反之,回到了硬卧车厢,那种压抑的气氛又扑面而来。
我坐在我妈对面,看着窗外,好像明白了南北差异。我有些惊讶我们国家的面积之大,这完全不同的两个景色实在让人无法觉得这是一个国家。
南方的初秋,好似与夏天别无二致,一样的火热,却多了徐徐微风,硬要形容一下,便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少了一丝秋的味道。
而北方的秋,是肉眼可见的,没有夏天的活力,突然觉得,“秋高气爽”这个词可能源于北方。北方的秋天总归是出名的,秋天的名作《故国的秋》《济南的秋天》,全是描写的北方,我曾经读到之时,便十分向往,没想到真有机会来品味品味。
因为这欣喜的发现,使我那多愁善感的心绪豁然开朗。
火车还在向北驶,五味陈杂,也驶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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