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丽扬转到我们班的第一天，就坐在了我和赵海洋的后面。
她坐到我们后面的那节课，我没有睡着，我转过头看着她，她也歪头看我，然后扔给我和赵海洋一包口香糖，笑了。
放学的时候，我和赵海洋在楼梯口抽烟，听到隔壁班的女生说，就是她，被两所学校开除过，苏丽扬从教室出来，把书包扔到了她们身上，书包拉链没拉，一块砖头掉了出来。
我和赵海洋喜欢喝咖啡，一包一块钱，味儿很重，包装很浮夸的速溶咖啡。苏丽扬从我手中抢走，倒进嘴里对我说，这样干吃，更苦。
我们在课上玩斗地主，她总是兴奋得脸红，输的人要买烟，赢的人可以把MP3拿回家听，她喜欢周杰伦，她说《一路向北》的前奏响起她就觉得自己在路上，这样才能睡得好。
我故意输，一直买烟到毕业，MP3也一直在她手里。后来她拿出那个笨拙破旧的MP3哭着问我，你还记得吗，我却只是转过头，一言不发。
我和赵海洋跟人打架，二对七，苏丽扬带着她装砖头的书包跑来的时候，我和赵海洋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我忘了我骨折的手，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毕业了。
我们坐在操场上喝酒，抽五块五的烟。赵海洋说，我们是九十年代的尾巴。苏丽扬说，恭祝完成九年义务教育。
没遇见杜清以前，我没想过要不要和苏丽扬在一起的问题。遇见杜清以后，我干脆忘了苏丽扬。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她在酒吧的中央唱着王菲的《无奈那天》，她自始至终没有抬眼看人群，她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那种女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如果说苏丽扬是香水，杜清无疑是一泉冷水，我知道，我会和她在一起。
盛夏过后的初秋。苏丽扬去读了职校，我和赵海洋荣升为高中生，继续着我们的屌丝生活。我没想到，我会和杜清一所学校。于是从此以后，我每天多了一件事——堵杜清。
早上我抽完一根烟，她就正好出来;放学的时候她走左侧的楼梯;她喜欢低头走路;她喜欢在路上听歌，在学校外第一家店的门口摘下耳机……
这些有趣的发现给了我勇气，所以我后来知道了我讲什么笑话她才会笑，知道了她喜欢听我唱歌，知道了牵她的手去学校要走马路的另一边……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她家的沙发上，我们一起唱歌，然后我得到了一个吻，在脸上，只有一瞬间。
冬天，我牵着她走在天还没亮的路灯下，我希望下一场雪，然后给她买很热的烤红薯，最好还有一条红围巾。
她突然攥紧我的手，问我，我离开你了你怎么办。我看着她，她的手松开了，然后我说，我知道了。
晚上我收到了一条消息，意料之中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没什么，就是不喜欢你了。
后来她和一个会唱《月半小夜曲》的男生好了。所有关于她，我都只是听别人说起，偶尔碰见，也视而不见。后来我才知道她抽烟很凶，赵海洋找她要烟，然后给我抽。
我不记得有多少次，我搂着别的女生，抽着她的烟，那些又细又长的枯草，是薄荷味，是草莓味，燃起的烟雾，总能让我很失落。
我有了一个叫欣欣的女孩子，一个和杜清一样，喜欢听我唱歌的女孩子。每次和她的热烈，都让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乐，我会抱紧她的肩膀，放肆地亲吻，然后和她融为一体。
我喜欢她的那种无助，然后据为己有。
苏丽扬毕业回来了，我也快高考了。我们又在一起喝酒，这些分隔两地的日子，关于彼此，都有听说。她开玩笑地望着我说，姐跟过那么多男人，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跟你在一起。
她醉了，我送她回去。她的高跟鞋在空荡的街道上敲击着，我心绪烦乱，在她家的楼道里，她突然抱住我，我却无心迎合她的热烈，轻轻推开。
她从高仿的香奈儿背包里掏出那个MP3，哭着问我记不记得，我别过头。她又一次抱住我，说，我家没人。我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只有她的廉价香水味，在夜色里久久挥之不去。
我又毕业了。整理房间时，我发现了杜清写给我的那些诗和谱子，我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又看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抽屉。
然后，我又去找她了，就像上一次一样，我知道，我们还会在一起。于是我告诉欣欣，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我和杜清又坐在一起喝酒。
她剪了短发，眼线画得又细又长，在眼尾轻挑，撩动着微妙的气氛。我已经记不起她是怎么从我对面坐到我旁边的，也记不起，我们为何又相拥在一起，我只记得，我终于得到了她。我还记得，赵海洋的酒瓶砸在了我头上，然后是苏丽扬出现，然后只剩我一个人，一片混乱中，破碎的声音，很疼。
炎热的夏天，我和杜清躺在床上抽烟，我们共同盼望着一场暴雨，期待着在潮湿的街上漫步。
她在我怀里叫着我的名字，还是一样的语气，我答应时，却有了迟疑。
在每个缠绵悱恻的夜里，她总是紧紧地抱着我，不允许我离开，等她沉沉睡去时，我会点燃一根烟，我会想起初见的场景，会想起苏丽扬，当然，也会想我和杜清的未来。
美好的日子总是结束得很快，后来我和她聚少离多，相隔千里，在两座城市之间奔波。她变得多疑而敏感，再唱起王菲的歌，已没有当初的惊艳。
我给她买了红色的围巾，给她买了烤红薯，一个又一个的冬天，我陪她在街边喝着奶茶，看人群川流不息，相对无言。
有一天，苏丽扬给我发了消息，这次，我想我该祝她幸福。
再见，已恍如隔世，她和赵海洋站在一起，美好灿烂，我们共同举杯，祝福新人，我突然湿了眼眶，转头看看我身边的杜清，眼底一片冷漠。
回家的路上，我们听着一首《夜会》，杜清轻轻跟着唱，她唱“喜悦出于巧合，眼泪何必固执，走完同一条街，回到两个世界”。
我和我的青春渐行渐远，往后的日子，都是如此的乏味和不尽人意，可我又能如何。我千丝万缕的感情纷飞不停，在每个孤独的夜里拉扯着我，过去的种种也总是叫嚣不止，可我，却早已学会不动声色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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