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令出,各门各派莫敢不从。
近日西疆一干邪教徒众流窜至中原,烧杀劫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搅扰的江湖颇不太平,武艺又极为高强,各路镖局、武馆及小门小派饱受其苦,纷纷向武林盟飞鸽传信大肆哭诉。
盟主大手一挥,当即下令各世家望门派得意门生协助铲除奸恶,还中原武林太平安宁。
当今武林风头最劲的两大山门决意联手除恶,由凌霄门大弟子洛迟、青城门二门主苏澹率一干子弟共赴徐州,一路向西,并肩戮力。
徐州关县熙城城门口,洛迟看向面前的青年。
“阁下可是扶风郡青城门二门主苏澹?”
苏澹:“正是。”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灰衫黑靴草斗篷,顶顶寻常的武家打扮。
一双眼却极好看,形状同城门口那颗老桃树飘下的淡粉花瓣一般无二,眼角微挑,又似江南碧波岸旁生着的杨柳叶,眼尾处投着暗影,在他玉面上涂抹出几分风流意。
两路人马会汇合后,便循着邪教徒众行过的路线前进,几番对阵后,各有损伤。
“洛姑娘当心!”
一声疾呼后,苏澹跃至洛迟面前,提刀格挡暗处射来的玄铁冷箭,他速度极快,挽出的刀花宛如朵朵夜昙。
冷箭太密,他留心护她,终是被暗器划破一角衣袖。这冷如皑雪的男子迅速沉了脸,反手利落一刀,那偷袭之人头颅因过猛的刀势扬起,后滴溜溜在地上滚了老远。
是夜。
“我说苏兄,方才那剑分明只是在将你袖口划破了那么—那么一丢丢,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前些日子抓那采花贼燕无谓时,他那般言语挑衅于你,一会儿说你那方面不行,一会儿说你貌若好女合该…。咳咳。你都面色如常斯文有礼,我还以为你这人根本不会生气呢”
男人正蹙眉仔细瞧着衣袖划破处,闻言不假思索道:“劣者身上衣物皆是内子一针一线辛苦织就,便是破了半分,也是要心疼的。”
姑娘笑意不由停滞,慌忙寻了借口急匆匆离开。
她曾无数次偷眼打量青年,自然知道他身上衣物针脚皆密细,花纹雅致,裁剪得体。
也暗自忖度过千百回究竟是哪家店铺,竟能做出这般可人意的衣裳。
却原来,是他娘子啊。
想来也是。
自家夫君日日穿在身上伴在身旁的东西,怎能不花足了心思做的舒适尉贴,教他冬不冷夏不热,举手投足间,时时都能望见,也便时时刻刻,都忍不住挂念。
西疆一众邪魔歪道虽然行踪扑朔武学诡谲,终究抵不过武林大家的重重围杀,中原大多数府州都已恢复安康,只剩下几个特别狡黠难缠的,仍在和众人死磕。
为犒劳大家,苏澹亲手宰兔剥皮,调好佐料,一面烤一面拿了软刷蘸酱细细涂抹。
篝火烈烈,映在他眼底,明艳不可方物。
洛迟:“金黄酥脆,外焦里嫩,酱料甜而不腻,再尝又似有辛香。苏兄,你手艺不错啊。”
苏澹:“承蒙夸奖。我厨艺不精,但娘子喜欢吃这野味,才特意向山门的伙夫老张讨教。说来惭愧,学了半年有余,还是只会这一种做法,幸好娘子温婉体贴,并不嫌我拙笨……”
洛迟:“停停停,一提起你家娘子你就话唠,受不了。闭嘴吧你!吃肉!”
洛迟恶狠狠咬下兔肉,美滋滋眯起眼,珍馐总能给人一种满足感,味蕾因鲜嫩滋味获得近乎饱胀的愉悦,可心底,却有些空荡。
这平日里只会嗯嗯嗯的家伙,不知怎地就能这般滔滔不绝,也不知怎地,不论和谁聊天,但凡超过三句,都能提到他那位放在心尖尖上的娘子。
也是技术。
西疆妖邪终是尽皆伏诛,域主送来折子表示治下不严多有得罪,往后他会好好整治希望两境不要因此生出嫌隙。
场面上的来往还未结束,各门却都明白归去之日渐进。
庆功宴前夕,洛迟偶然路过水榭,瞧见那人唇角上扬的模样,大为震惊:“你今儿个怎么看上去这么开心?”
嘴角弧度都压不住了。
苏澹:“家妻来信,自是欢欣。”
洛迟一时无语,瞧着苏澹眉眼带笑的难得模样,又实在忍不住好奇。
洛迟:“信上说了什么?”
苏澹忍不住笑了笑,不紧不慢开口:“信上说,她每日清晨都记得替我采了后山上的縻露封在药坛里,前几日还带着方师妹同新入门的弟子去后山钓鱼。
最小的师妹顽皮的狠,捉了鱼去吓唬其余师姐,没成想自个儿脚滑掉进了池子里。
大家手忙脚乱跳进去捞起她,结果还是受了寒发起热蔫蔫窝在床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师姐们又是好笑又是心心疼 轮着给她讲话本子,倒是把吓人一节掀过去了。”
男子的手骨节分明,正珍而重之的拿着厚厚信纸一页页翻读,唇色浅淡,时不时溢出几声浅笑。
他桃花似的眸子因笑意弯出明艳的弧度,一向平淡的语调也多出几分灵动跳脱,好似天上人忽然染尽烟火气,一团明月化作手中暖融融的汤婆子。
姑娘看着,一时有些出神。
他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信中的内容,像是再说与姑娘听,又像是在写信的娘子两厢对坐,互诉浓情。
苏澹:“信上还说,既然邪教徒众一事已被摆平,算算日子,我也是时候回去了,要我千万记住给她带上这儿的特色果子并风味小吃,这个小馋猫,真是……”
明艳剽悍的姑娘难得安静的靠着廊柱,默不做声的听着心上人含笑念着家中人的来信,眼神飘散在日光耀耀的澄明苍穹。
庆功宴后,洛迟实在想见一见那位能引得他这般牵肠挂肚,日思夜想时刻不忘的女子,于是庆功宴后,遂借着加深师门情谊的由头,同他一并赶回了青城门。
说是赶,半点儿都不夸张,哪怕当初千里缉凶差点被女盗娄蝎王脱逃时,苏澹都没有这般迫切的拍马急追。
简直不要命似的。
一路疾驰,不到四日他们竟然就到了青城门下不远处。
恰逢下小雨,苏澹特意停下片刻理好衣冠,喂好马匹,徐徐撑上他那把墨蓝洒金油纸伞,示意洛迟跟上。
呵,男人。
明明来时急得火烧火燎,现在却充起了大尾巴狼。
德行。
临近山门,坐着一位白发白衣的姑娘,撑着相映成趣的洒金猩红伞,左颊上一点梨涡若隐若现
苏澹素无太多情绪的眸中渐渐盈满醉人的温柔,嘴角也扬起陌生的弧度,不似对着众人时那般疏离客套,而是柔软的,溢着米酒酿似的甜香温热。
他抬眼望定坐在台阶上歪头执伞的姑娘,生怕看漏了什么似的,半晌方才轻轻开口。
“阿祁,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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