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随遇从客栈掌柜那里得知了进山的路线,因为要赶一个半时辰的路,所以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决定趁天色正好,租两匹快马到渡口。
临走前他将谢容托付给了掌柜,要他帮忙照顾一下,说是下午就能赶回来。
掌柜扒拉着算盘珠子,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银锭子,伸出两根手指头推了回去。
“不用了,你们能活着回来就行。”
蒲明山在当地人心中如同地狱,从前在山脚附近居住的人家半夜总是听见奇怪的声音,像是小孩子的啼哭声,后来山脚下的人家也渐渐搬走了。那里彻底成了一座空山,偶尔有强壮的猎户上山打猎也都丢了半条命,也就没人再去了。
楚随遇没急着出发,他先去了城郊的铁器铺,买了一把据说是玄铁打造的绝世好剑,起名为“好剑”。
谢青烟弹了弹剑刃,剑身发出一阵嗡鸣,她接触到打铁匠殷切的眼神敷衍的说了句,“确实是好剑。”
随手丢给了他,楚随遇满心欢喜的接过宝剑,仔细地擦拭一番才合上剑鞘,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金子交到打铁匠手里,“就这把了。”
打铁匠头一次见到金光闪闪的银子,两眼放光,不停地做着吞咽的动作,双手颤抖着接过金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没有一丝印痕,确是真的无疑。
他又拿出一副银丝护甲赠予楚随遇,说是送给小娘子防身用的。谢青烟去牵马了,没在这,楚随遇坦然收下了,叮嘱了他几句。
“可莫要在她面前提及小娘子。”
“为何?难不成夫妻不合?”打铁匠见他二人样貌出众,都不是平常人,又因太过相匹,自动将他俩划到了一起。不是夫妻,那又能是何人。
楚随遇摇摇头,“不,她害羞。”
害羞的谢青烟正高坐在马上冷眼看着他,目光似冷剑插在他的身上,“走了。”
“好,好。”楚随遇收起了剑跟银丝护甲,跟打铁匠告别。城镇的轮廓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小黑点,往东南方向赶路,越来越逼近无人的山脚。
楚随遇带着她在山脚跟底下绕了好几圈,一直找不到进山的路口,他下马勘察了一番回来说:“我猜我们是迷路了。”
林中有许多小鸟落在枝杈上,小眼睛乌灵灵的闪着光,谢青烟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它们的事,心里大致有了个猜测。让楚随遇在林子里弄出声响以驱赶它们回家,然后他们可以跟着它们飞行的轨迹找到进山的路。
楚随遇一一照办了,他看着鸟群飞向了一个方向,大惊之余也有些困惑,“你怎么知道它们能带我们进山?”
“这群鸟是石毅养的,我之前意外进入蒲明山后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是偶然。”谢青烟肩上落了一只尾部有白色羽毛的红嘴鸟,在她肩上跳来跳去。楚随遇注意到它跟其他鸟不同,腿部有白色的绷带做记号,想必是受过伤的,但看它活泼的样子这伤应当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入山口处跟平常的山路没什么区别,但像楚随遇他们这样的外来人是很难找到的,这也是有生门得以留存武林数百年的原因所在。
世间许多你不太知晓的事也并非是全无源头的,又或者是你假装自己不知情试图去掩盖真正的源头。可有些东西并非你用尽气力遮掩就能瞒天过海,你首先瞒不过的就是自己。
楚随遇找到了路,他却有点不想继续上山了,他张了张嘴看了眼谢青烟说:“要不,咱回去?”
他做好了被她冷嘲热讽的准备,对于他这样言而无信又怯弱的人也怨不得她气愤,他甚至可以大度的说理解,但她奇迹般的同意了。
楚随遇像看陌生人似的盯着她,“真要回去,就这样什么也没收获就走,是不是太没面子了点?”
他言语试探了几句,得到了是一样的答案,那他就彻底放下心了。女人还有个毛病就是出尔反尔并且死不承认,同时也拥有一项特殊技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能翻出来。
谢青烟有没有这样的毛病他不清楚,但他娘是有的,所以他对这样情形的处理方式宛如刻在血液里一般熟悉,得心应手。
“回去吧。”她说。
黄昏日落时光,在山里逗留许久的两人牵了马按原路返回,谢青烟头一次觉得这里的空气是如此清新,抹消了她心底那点乱七八糟的愧疚。
她的故事要从头说起。
她是在红莲堡长大的,姓谢,随了堡主谢沧的姓氏,但她知道她跟谢容是不同的,她并不是谢家的孩子,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弃儿。
谢沧待她极好,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她有父亲的话,应当就是他那样吧。但是哪个人会没有父母呢,世上不多孙猴子,多的是骨肉分离。她从小就懂得这个道理,但她不讲,也不会因此而疏远谢家的人,他们都以为她每天过的很自在,殊不知她的心里装了数不清的秘密。要想隐藏一个秘密,就必须学会沉默,将所有的疑虑、困惑、困扰全部按压下去,直到时间的洪流将一切冲刷走。
一干,二净。
还是留下痕迹了,她试着不去翻找自己的过去所在,就当她是谢家的人。但命运的可笑之处就在于它在玩弄你的时候不会告知你,当你清醒的时候就会发现它将人生打乱,让你痛苦也让你失去。
她,失去了谢容。
那是一段她不怎么愿意去回想的时光,光是痛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官,那一刻她有了恨的感情。
恨,夺走谢容却不肯珍惜他的洛芷,让他日复一日活在绝望之中;恨,明明答应她跟洛芷成亲后会好好过日子的谢容,不过是又一次蒙骗了她;恨,恨她自己没有反抗过就离开了他身边,回来时便是生死相隔。
有一双巨大的手将她推向了另一条分岔路口,她无从反抗命运,蒲明山是她人生新的起点,只可惜当初她并不知道。
她踏进了那里,为了一颗能救命的莲心,她拿到了,走了出去,却带走了两个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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