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今天给我打了电话,喊我假期回家喝冬瓜排骨汤。先不要急着感叹父爱的伟大,真相肯定是妈妈想喝了顺带着我。我就这样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大口狗粮。
谈到爸爸和妈妈的爱情,我也只知道个大概。据说一个学鲁菜的东北小伙发了疯似的爱上了一个爱吃川菜的济南姑娘,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然后就有了我。
聪明的我怎么会这么容易相信就善罢甘休呢?
相濡以沫
于是我问遍七大姑八大姨,整合各个版本,就有了这篇可能被男女混合双打的中年人爱情回忆录。
一九九五年冬季的某一天,济南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有一番浪漫的味道。小厨师从东北来这游玩,却被一场雪困住。他握着手里作废的火车票,迷茫不知往哪走。大概是他无家可归慌了神儿,大概是雪天地滑司机煞不住车,我相信后者的可能更大。反正小厨师被撞倒了送往医院。
所幸急诊室里人不多,很快便有人为他包扎。
肇事者一脸的诚惶诚恐,说着抱歉和不好意思。小厨师摆摆手示意无大碍。转头向小护士说;“我的手被划到了,你帮我看一下好不好?”切菜、颠勺,这些养家的本领,哪一项不用手呢?小护士像是和人在赌气,没好气地说:“一个大男人,这么在乎自己手啊,你的手长得好看呀!”
话语中带着讽刺,出于职业道德,小护士还是拿过了小厨师的手。
“我看到的是一双五指纤细白皙修长的手,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它粗糙的很,看得到明显的茧子,像是做苦力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用文字描述他们的初见,再华丽的语言也比不得当事人日记的坦白。“我开始好奇有这样一双手的人有怎样一张脸。我假装无意地看向眼前这个人,不得不承认,他五官清秀,眉目有神,挺好看的。我又开始想象他是做什么的。这时候我发现他也在看我。我假装查看伤情把他的手翻来翻去,可怎么也掩饰不了变得殷红的脸颊。”
姑娘羞红的脸,便隐藏了一大段内心独白。
小厨师安然无恙,小护士却盼他受的是重伤。
“下大雪了,我是去不了火车站的,我今晚就先待在这里吧,我不占用住院床位,有个普通的值班室就可以。”气沉丹田,字正腔圆,小厨师不紧不慢说道。
“仿佛是我支持的球队胜利了一样开心,今天值班的人就是我啊。”小护士的脸上笑意藏不住。偷偷看一眼小厨师,他依然是一副疏离的样子,坦然淡然。
他们两个年轻人,在值班室畅谈。姑娘少了刚才的飞扬跋扈,多了很多矜持;小伙还是那张好看的臭脸,好像他不能做任何表情。
他们发现彼此有那么多相似的共同语言:都爱跑步和羽毛球,都喜欢费玉清,都爱读书写字。此外,他们竟然是老乡。他们约定做笔友保持联系,小厨师答应为她做美味的鲁菜,她杏眼一瞪,一字一句傲娇地说:“我要吃川菜!”
这个小厨师,后来成了我爸爸;这个小护士,后来成了我妈妈。
我经常问他们是谁先主动的,妈妈总是说是她先挑明的。爸爸微微一笑,沉着却俏皮地说:“我当时看到那几个小护士里只有你妈妈带着表情,有怒有笑有灵性。我看了她的胸牌,便知道了她的名字,无意看到小黑板上写着值班名字。我就决定留下来了。”嗯,我爸爸套路很多。
接下来便是众多的书信。一个月一篇到一周好几篇,他们在彼此心里开展了一场大革命。他们相约旅行,从泰山到华山,从东北到海南,从大兴安岭到秦兵马俑……
“我们在一起过吧。”还是那种简单直白但是又坚定的声音,可这一次声音里带着明显因紧张的颤抖。
“这是秦兵马俑啊,哪里有人在这里求婚啊!”眼睛里是噙着泪地在说话。
他们回到家乡结了婚,没有钻戒没有婚礼,只有两颗赤诚的心还有我爸爸说的“我会一辈子给你做饭”。
妈妈不会做饭,爸爸就一做二十多年。从我记事到现在,我看到最多的场景就是爸爸在厨房里做饭,煎炒烹炸,米饭面条;妈妈要么在看琼瑶剧哭的稀里哗啦要么是在教育我好好读书。我听到妈妈说得最多的便是,我想吃饺子了,我想吃火锅了,我想吃炖鱼了。妈妈口中的宾语就是我们家的菜谱。只是称呼从最初的“亲爱的”变成了现在的“老头子”。
妈妈在怀我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爸爸变着法子做酸的辣的让妈妈有胃口,做鱼做排骨让妈妈补充营养,他说自己使出了平生绝学给我们娘俩喂食。
妈妈生下我后,没有奶水供给,爸爸一头扎进厨房,炖猪蹄做鲫鱼汤。爸爸把炖好的鲫鱼汤盛到碗里端给妈妈,妈妈像个美食家一样做点评。姥姥说在妈妈坐月子的时候,爸爸都是把猪蹄儿上的肉踢剔下来,妈妈不用啃就能吃。看到爸爸至今都是为妈妈剥虾剥螃蟹,这话我是相信的。
2000年,妈妈待业在家,爸爸改了行开始创业。妈妈说要学着做饭烧菜,爸爸阻拦了她:“我永远都是家里的顶级厨师,你不要妄想和我争位子。”
爸爸早出晚归,妈妈在家照看我。爸爸经常是做好了一天的饭,我们娘俩就是直接吃。偶尔爸爸会中午回来一次,在厨房里乒乒乓乓一顿折腾,像是魔法师一样,变出几样妈妈爱吃的美食。
街坊邻里都说妈妈是个好命的女人,有这么一个模范丈夫。爸爸只会憨厚地笑笑:“她只会琴棋书画呀,又不会做饭,她就负责貌美如花好了。”这样说话的爸爸像是个初恋的少年,全然没了商场上的运筹帷幄霸气外显。
2008年,我在上初中,妈妈身体检查时在腹部发现了一个肿块,良性恶性未知。爸爸连夜赶到医院,陪妈妈做进一步的检查。
在医院悠长的走廊里,我流着眼泪问爸爸:“爸爸,假如是恶性的,你会不会给我找一个新妈妈?”
“没有这种可能!”爸爸一向是个温和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大声讲话,近乎是吼。我从没见过如此失态的爸爸。
爸爸像是意识到了我的惊吓,搂过我喃喃道:“放心好了,妈妈会没事的。你们俩一直是我的幸运星,老天爷不会这么无情的。”我知道爸爸也是没有底气的,因为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眼泪流到了我的脸上。这个男人,十几岁就做学徒吃了无数苦,生意失败背上债务,他都没有哭,他拍拍灰尘继续笑着向前走。可这一次,他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
检查结果一周后出来了,肿块是良性的子宫肌瘤。妈妈很快进行了手术摘除,很快出院。
“我不想吃这个,你快给我做一个麻辣香锅。”妈妈吃够了医院里寡淡的菜肴,吵着要换换口味。
“不可以,你要好好修养。你接下来一个月的食谱我都写好了,你要严格执行。”爸爸说的不容置疑。
一个月后,爸爸因为在厨房忙碌过多,运动量大,瘦了十斤;妈妈胖了二十斤,穿不了好看的裙子。
我常常幻想自己会遇到怎样的一个人,他会不会是王子。爸爸妈妈给了我最好的爱情范本:我梦想星辰大海,我更愿为你囿于厨房给你爱。在遇到爸爸之前,妈妈一直是公主;结婚二十多年,爸爸依旧把妈妈宠得像公主。
爱一个人,就愿意一辈子为他在厨房做饭,让他舒心又安心。
爸爸妈妈结婚22年纪念日,妈妈点了一大桌子菜,这当然是爸爸来做。这次我连订蛋糕的机会都没有了,爸爸自己做了蛋糕还有糕点。
我喝着冬瓜排骨汤,写了一张卡片:我穿越山和大海匆匆赶来,只为给你美食和爱。
老头子老太婆,结婚纪念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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