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毕业散伙饭上,当路迟迟第一次举起酒杯时,就明白一切美好都已经回不去了。
而当大家酒足饭饱陷入高谈阔论时,路迟迟感到自己又一次深陷孤独。看着那些人舒畅的笑容和机械性滚动的嘴巴,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个狂欢中心,而自己深陷孤独地带,绝然一个局外人。尴尬的境遇并没有促使他闯入任何一场狂欢,而是选择继续持守自己的孤独。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中,看着橙黄的液体中不断泛起的泡沫,小气泡由杯底抖动着快速上升,到达液面时突然不见了。他仿佛听到了小气泡跃出液面时发出的呐喊——“嘭”,他挪了挪身子,酒杯仍然端在手中。
想起时光飞逝的大学四年,路迟迟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一股橙黄的液体扑了出去。路迟迟没有理会,而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当他第一次离开家乡,踏上开往诺城的列车,看着窗外迥然于家乡的风景,对近在眼前的目的地充满了憧憬和想象。而当所有幻想趋于平静,生活再次陷入三点一线的圈套时,他惊奇地发现,眼前的一切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巨大的挫败感使他决定要自我封闭,他决定除了去教室、食堂,他将绝不轻易走出宿舍。于是,当别人在演讲台上高谈阔论时,他在宿舍睡觉;当别人在体育场挥汗如雨时,他在宿舍睡觉;当别人在自习室奋笔疾书时,他在宿舍睡觉。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并拒绝一起人的邀约。
路迟迟想起自己萎靡生活的终结,就想起了柳零和那个冬日的中午。
那天,当他从食堂出来到宿舍楼底下时,发现那儿聚着一些人。一个女子身着单衣站着哭诉着,一件粉红色的棉袄躺在一边的地上。而女子眼前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欧阳行云,他的舍友。
看到欧阳行云,他就知道那女子便是柳零,但还是凑了过去。
当他过去的时候,柳零坐在地上低声哭泣着,而欧阳行云已经转身走了。欧阳行云的离开也使那些观众们离开了。路迟迟并没有想离开,他有些疑惑,眼前的这个女生怎么和欧阳行云描述的不一样!那么那个开放、不羁的女生去哪了?
路迟迟望着眼前这个由于抽泣身体变得不规则抖动的女孩,竟有了一种同病相连的感觉。于是走过去捡起那件粉红色棉袄披在了柳零身上,本来想就此离开,但望着柳零浑浊的眼睛和两股晶莹的玉带,却深深地感到心里被狠狠扎了一刀,于是心儿不知飞到了哪个国度。惊醒时却发现柳零抱着自己,而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怎么向欧阳行云交代。
欧阳行云果真向他发难,侮辱、讽刺的语言从那张上了发条的嘴里扑了出来。路迟迟没有理会,是因为他没有听出来哪句话是针对他的,于是和往常一样捂着被子睡了。
此刻,路迟迟望着端在手中的酒杯,突然,他想起来一个人,紧接着仔细看了一眼狂欢的人群,但没有看到一半就扭过头去了。他想起来了,欧阳行云一年前就退学了。
他想起第一次和欧阳行云吵架,还动了手。
从那天见过柳零后,路迟迟的脑海时不时就会出现柳零的容貌。但碍在柳零是欧阳行云的前女友和脑海中对柳零根深蒂固的印象,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会爱上这么一个人。但当欧阳行云和其他舍友谈起柳零时,看着欧阳行云猥琐的神情和像粪坑一样的臭嘴,心中顿时怒火中烧,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觉得为了那样的女人动气根本就不值得。于是就不去听他们说,躺在被窝里睡去了。
日子虽然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但路迟迟并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淡忘柳零,那股思念如一杯老酒越来越浓烈了。
想起第一次为一个女人打破自己亲自立的规矩,路迟迟感到万般羞耻,可最难以忍受的是那个女人根本不值得自己这么做。当他看到柳零和一个陌生男子在黑暗的草丛中热情拥吻时,一股热血直冲上了头顶。他想起自己十几分钟前为什么不好好在床上待着?为什么要跑出来?想到这儿,路迟迟懊恼得几乎大叫。但他明白,自己不能出声,如果让柳零看见了,自己才丢人丢大了呢。他看着黑暗中这一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看着眼前几颗张牙舞爪的大树,看着头顶五脏俱碎的路灯,一股浓痰涌在了嘴里,但并没有粗暴地啐出,而是走出去很远之后才厌恶地甩了出去。
气愤的他在上楼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以至于每一间宿舍都有类似地震的感觉。路迟迟暴躁地一脚蹬了出去,却停在了半空。路迟迟想如果自己就这么进去,万一事情泄露,自己的一世英名就从此烟消云散。于是轻轻地推开门钻了进去,不料迎面正撞上欧阳行云畅谈柳零。路迟迟勉强作笑,便要上床睡觉。欧阳行云却来了一句:“那天她抱着你时,你感到她的奶儿了吗?是不是很大?”路迟迟只感到脸上怦然一辣,一计硬拳直打在了欧阳行云脸上。欧阳行云自然不服打,一腔日娘捣老子之语脱口而出。于是拳来拳去,脚起脚落。韩东城赶紧拉开了两人,说了一番君子和气的话,并要两人握手言和。路迟迟一想自己竟然为了柳零打了欧阳行云,心里满是愧疚,就向欧阳行云求原谅。两只手终于握在了一起,也就在握在一起的瞬间,路迟迟明白自己和欧阳行云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了。
也就在此事之后欧阳行云便不经常回宿舍,在外面租了房子。偶尔回来,也很少言语。只有喝醉了才像以前一样畅聊古今,三个人勾肩搭背,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但欧阳行云至此从未再提到柳零。
路迟迟想起欧阳行云,对这位已经不在现场的昔日故友充满了自责和愧疚。看着眼前这群沸腾的人,路迟迟真想欧阳行云此时此刻就在眼前,自己一定要将埋藏在心中三年的内疚都表达出来。而现在欧阳行云哪儿去呢?他现在还记得我路迟迟吗?一种复杂的情感萦绕在心间,路迟迟举起了酒杯,仿佛欧阳行云就在眼前,头一仰便喝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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