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梦

作者: 稔秋啊 | 来源:发表于2019-03-02 16:38 被阅读15次

    一、

    沈希末长得很一般,齐肩的黑发,没什么精神的眼睛以及不挺不塌的鼻子。更可悲的是,她脸上没有一处能抓住人眼球的美,如果硬要说一点,或许就是她的嘴巴了。可她的嘴也并不是美得不可方物,只是如果把它放在他人脸上的话可能会拼出一张完美的容颜,但放在她脸上似乎就不易察觉了。

    那天我在书店买了书,出门时看见她站在对面的街道上发传单。那是一个十字路口,堆放着密密麻麻的人和车。她满脸挂着笑,不管面对的是路人们冷漠或温柔的脸,她都像只企鹅似的挥着双臂。那是我初次见她。

    买完东西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晏泽做好了饭,一份苦瓜炒肉,一份酸菜汤,两份米饭。我洗了手,挨着他坐下。

    “我晚上有个应酬,可能回来得比较晚,冰箱里还有一份红烧肉,自己热一下就行了。”他说完对着我笑了笑,汤蒸腾在他的眼镜上的雾渐渐散褪。

    “好。”我说。

    他伸手捏我的脸,轻轻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末了,又说:“快吃吧”。

    晏泽比我大一岁,是我的大学学长,但在校的时候我们交流得很少,只有社团开展活动时我们才有机会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他为人和善,又有能力,再加之长得还不错,在学校也算是有些名气的人,但可惜的是那时的我没注意到他。所以有时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多了解一些,那些不堪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他发现我在看他,又为我夹了一片肉。他总是说我太瘦了。

    吃完饭后他就去整理他所需要的资料了,我则把碗收拾洗好。打理完厨房后我习惯性的往沙发上躺,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看了一半的严歌苓的小说《白蛇》。

    头顶上吊扇沉闷地响着,让人昏昏欲睡。晏泽洗好澡出来,屋子里瞬间充满了淡淡的香皂味。他摘了框架眼镜,换上隐形眼镜,简单捯饬了一下便跟我告别。

    “嗯。”我闭着眼,轻轻应了一声。走了一上午的路,身子疲软得快,索性把书扣在胸口就睡了。刚要睡着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些吵,我翻了一个身,悉悉索索中越发觉得那声音震耳。

    “哪个嘛!还让不让人睡瞌睡嘛!”不知是谁嚷了一声,粗犷的男声,听上去冒火得很。

    人之常情,在别人对自己的行为做出不满反应的时候往往会自觉收敛一点,可是,拖东西的那人似乎没听见,依然“砰砰砰”地不知拿什么东西在敲,一声、两声,声声回荡在空旷的楼道里。

    我有些烦了,从沙发上弹起来,打算去楼道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可恶。

    晏泽和我租的房子在顶楼,门口正好对着楼梯口,其他的租间则分别向两边延伸。我开了门,刚好看见一个女孩子拖着两个行李箱在往上爬,那行李箱的伸缩杆上套着一个不锈钢杯子,撞在箱子上发出远古的声音。

    “你声音小一点好吗?还有人在午休呢。”我尽量做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当然也希望她能听我的意见。她没说话,只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拖着箱子往上爬。于是,那杯子又开始发出清脆的声音。

    “算了,我帮你吧。”我走下楼梯,从她手中接过那个绑着不锈钢杯子的行李箱。她还是没说话,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我跟在她身后,用左手把那杯子固定着,避免它再发声。我跟着她把行李箱送到了我的隔壁,她没拿钥匙,轻轻敲了敲门。我看没我的事了,也就回了自己的屋。

    时间已经指向两点,想着下午还要加班,只好收拾好自己准备去公司。出门上锁的时候那女孩儿恰好也从隔壁出来,我朝她点点头,表示问好。我锁了门,把钥匙放进包里后抬头看见沈希末也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了。她还穿着发传单时的衣服,不过,当时我并没想起是她。

    “谢谢你,我姐姐说是你帮了她的忙。”她边穿鞋边对我说。

    “没事,一点小忙。”我摇摇手,莫然有些尴尬。

    “你别误会她,她也想跟你道谢的,只是她不会说话,想给你比手语来着,又怕你看不懂。还有,我们不是故意要吵你们的,只是那杯子实在是装不下了,再加上这房子又没电梯……”她也关了门,挽着她姐姐的手臂朝我这边走来。我这才想起,上个月租在她们房间的那个每天都醉醺醺的男孩子搬走了。

    “你不必对我解释的……”

    “有必要的,以后大家都是邻居了,还有可能成为朋友,你说这些小误会要是不解释解释以后要发展成大问题了怎么办,是吧?你也下去吗?我们一起吧,我正好也送我姐回去。”

    我其实很想告诉她我并不喜欢和租客成为朋友。但看着她充满希望的眼睛,我什么都没说,只听她的声音在楼道里或明或暗。

    二、

    第二天是周六,朋友约我去一家新开的咖啡厅,说是全场五折优惠,虽然宁愿待在家里发呆,可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望望窗外的天色不错,也就欣然接受了。

    咖啡厅位于解放碑附近,开业大酬宾,自然会排上长队,要不是去得早一些,恐怕连位置都没有。我们坐在靠服务台的位置,朋友一坐下便开始疯狂地拍照。点好之后,我也顺便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晏泽。

    “嘿!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到你!”沈希末拍了拍我的肩膀,尖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头看她,只见她笑着的脸微微泛着红。

    “你,在这儿工作?”我看见她穿着这里的工作服,礼貌性地问到。

    “是啊!”她点头,然后又附在我耳边说:“这儿有钱人多啊!”说完她立起身,脸上的酒窝陷成了蚁穴。我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或许是看到了我的惊讶,又重新附在我耳边说:“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我反应过来,却不知该回她什么,还好她说她得赶紧工作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谁啊?”朋友放下手机问到。

    “哦,新搬来的邻居。”

    “她给你说什么了?神秘兮兮的。”

    服务员端来了我们点的咖啡,我接过,放了一包糖,搅了搅。

    “没什么,她说今晚来找我,给我一个东西。”

    “你什么时候开始接受和租客成为朋友了,你不是说那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匆匆过客吗?”她说完喝了一口咖啡。

    “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嗯,新人类似的。”说完我不自主地去寻她的身影,扭头发现她还偷偷摸摸地躲在服务台后面照小镜子。许是通过镜子看见我了,她回头对我挥了挥手。

    一语成谶,她晚上真的来找我了。大概八点钟的时候,我和晏泽窝在沙发上看综艺,正笑得前仰后合时便听见门被扣响了。晏泽起身去开了门。

    “你是……”晏泽开口问。我闻声也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不好意思,我好像记错了,打扰了……”我听得出来,是她的声音。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好匆忙穿上拖鞋走到门口。她已经换了衣服了,穿着松松垮垮的粉红色睡裙,手里抱着一堆塑料袋装着的咖啡豆。见到我她似乎放下心来,又说:“我还以为记错了呢,原来你们是合租的啊。”

    “啊,对,进来坐吧。”我有点讶异,依然是出于礼貌性地邀请她。本以为她看见有陌生男人在,穿着睡衣多有不便,顺其自然会拒绝,哪知她点点头道:“好啊,我正好没事做!”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对了,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关上门。她忽地转过身来,眼睛里有黯淡的光。

    “沈佳茉。”我说。

    “太巧了吧,我们就差一个字,我叫沈希末!这真是缘分啊佳茉!”她眼睛放光似的射着我,多少让我有些不适应。

    “哦,这是我男朋友,陈晏泽。”见她看着站在我旁边的晏泽时我才缓过神向她介绍到。

    “陈晏泽,真好听……哎呀,你看,差点就忘了!今天店里不是开张吗,老板特地送了我们每人一大包咖啡豆。我不喜欢喝咖啡,就想着拿来给你磨咖啡喝。”说完她把咖啡豆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而后又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似的絮絮叨叨同我们攀谈。她问了我们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其他的时间都是她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然而我却记不得她说了哪些,只记得她说她真的向往一场像偶像剧那样轰轰烈烈的爱情,短暂也好,长久也罢,能让自己体会到爱情里的心酸与美好就够了。我听闻,无奈地笑笑说:“可能会有的,虽然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遇见,但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与你相识”。听闻这句话,她眼睛里暗淡的光忽然就亮起来了,一把抱着我说我真好。

    时间快要指向十一点,她起身说该回去了。我也起身打算送她出去。在门口时她转过身,满眼祈求地对我说:“佳茉,以后晚餐我能同你们一起吃吗?我不喜欢一个人待着。”我回眼望了望晏泽,他已经躺下了。“好啊。”我说。

    待她走了之后,晏泽闭着眼冒出一句话:“她看起来很寂寞。”我点点头,回到:“是啊,可她却全力装作热情开朗的样子,还真是个傻丫头。”我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日历。快立秋了。

    三、

    自从那晚沈希末说要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后她几乎天天都过来。有时她也会端着自己做的饭菜过来,有时太忙就直接吃晏泽做的。餐桌上我和晏泽都不太喜欢说话,吃饭的时候往往只有电视的声音。她来了,我们的习惯就被她打破了。

    一个月后,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那晚我和晏泽都加班,约定下班之后他来接我,然后再一起回去。入秋后温度下降得很快,晚风吹得人还有些发冷。路过滨江公园我正打算把车窗摇起来时,却意外看见了坐在路灯下的她。我不知道看错没有,立刻喊晏泽停了车。

    她左边坐着一个男人,不高,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整体看起来很一般。他右手搂着沈希末,嘴唇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反正只见沈希末笑靥如花。或许是冷着了,他们站起身朝我们相反的方向走去,灯光将他们的影子变换着拉长。

    “还说是做兼职,这沈希末。”晏泽摇了摇头。

    “那男的,看起来……有些差劲。”我回过头看着晏泽,他专注地看着前方。

    “嘿,哪有你这么诋毁别人的。”他发动了引擎,车缓缓向前。

    “我可是学过心理学的,多少还是能看出一点苗头好吧!”

    “那你能看出我吗?”他看了我一眼,又偏过头看着前方。

    “你……完美!”我学着金星的动作,满脸笑容地看着他。晏泽扯着嘴角,用右手握住我的左手。

    “所以你要不要嫁给我呢?”他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唇边。

    “不要。”我抽回手,发现脸又有些发烫了。我把车窗摇了下来。

    “又被拒绝了,还真是铁石心肠啊。”他叹了一口气,还特地看了我一眼。

    晏泽已经向我求过三次婚了,但我都没答应。不是因为他的求婚太简单,也不是因为他还没买房,只是因为我需要时间来销毁以前的那些难堪,直到想起不再感到耻辱时方可。

    回到出租房时差不多是深夜了,我洗完澡出来,正准备吹头发时就听见门被叩响了。

    “你们睡了啊?”看到我穿着睡衣沈希末试探性地问到。

    “还没有,打算睡了,有什么事吗?”我问。她低着头,不停地抿嘴唇。

    “哦,没事……那,晚安。”她慌张地摇摇手,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知道她肯定有事,但看她还不准备对我诉说我也不打算追问,毕竟,我不是热心肠的人。见她离开我便关了门。再见到她时,已经是一周后了。

    我是一个慢热的人,对于某个关系很一般的人从我生活中消失一年半载我几乎都不会关心,但沈希末总是那个意外。我后来想了很久这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从前的我和她太像了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那天的雨很大,像是要把黑暗生吞了般凶猛。由于晏泽出差,我只好打个出租车回屋。上到最后一层转角就看见她蹲在我们屋子门口。我邀她进了屋,给一人倒了一杯温水。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能帮的一定尽力帮你。”我挨着她坐在沙发上,端起水杯暖暖手。

    “那我就直说了哦。”她舔舔嘴唇,转头看着我说:“佳茉,你能借我三万块钱吗?等我凑齐了我立马还给你!”她眉头紧皱,抿着嘴唇,连呼吸都加快了。

    “借是能借给你,但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要这些钱吗?”我又把水杯放在了茶几上。三万块对于刚工作的我来说并不算少,我想我有必要弄清楚她借钱的理由。

    “我……我一个朋友……他、他被人骗了,身上的积蓄都没了……我也没什么积蓄,就想着问你……借一点。”她不再看我,眼珠子转个不停,呼吸也越来越乱。

    “下次说谎之前你先注意你的小动作哦。好了,说吧,原因到底是什么?”

    “好吧。”她深深叹了口气,又说:“是我男朋友,他的车被挂了一道漆,要三万块修理费。他又和家里在闹别扭,一时没有多余的钱,我是没办法才来找你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得越来越低。像她姐姐那样。

    “和家里闹别扭就没钱,他没工作吗?再者,他开的什么车,刮一道漆修理费就要这么多?”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但言语还是温和的。

    “我不知道……他开的是奔驰……”

    我看着她忽然有些哑言,怀疑她在自己所幻想的世界里活得太久了。我咂咂嘴,微皱着眉头问她:“你不知道还这么信任他?你是不是……太单纯了?”

    “那你会选择无条件的相信陈晏泽吗?”她抬眼看着我,眼眶竟有些红红的。见我说不出话,她又继续说:“如果你能无条件的信任你的男朋友,那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跟晏泽认识四年了,你们呢?这根本就……”

    “你不借就算了,何必猜测别人呢?还有,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像陈晏泽那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和你差不多的人不多,但和我一样的,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请你不要以你的标准来衡量我。”她放下水杯,起身走了。

    听着门响的那一声,我好像看到了她刚开始来的模样。也不知为什么,明明才两个多月,却觉得远得不得了,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故意撕拉着我们的距离。

    五、

    从那天拌嘴后她再也没来找过我。晏泽回来的时候还有些奇怪,虽然知道她恋爱时间比较忙,但总会过来看看,可那一次,好几个月她都没来过。我告诉了晏泽沈希末借钱的事,他听后也觉得那个男人有问题。不过,当沈希末自己搞清楚时已经晚了。

    年末,大家都筹备着回家过年,我不是重庆本地的,所以想着买些特产回去给亲戚们当礼物。晏泽由于家里催得紧,一放假就走了。我的机票是在他走的第二天。

    那晚很冷,我提着从超市买的大包小包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那段路只有几盏路灯,却有好几百米长,像是恐怖电影的拍摄场地。昏暗的灯光下我隐约看见沈希末摇摇晃晃地在往前走,她的手上还拿着一瓶酒。我追上去,看见她微醺的脸胀得通红。

    “怎么了?”我把口袋全部挂在手臂上,腾出手扶着她。

    “沈佳茉,你猜得没错……哈,你真是好棒棒哦……”她仰头灌了一口酒,从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拉着她,站在一盏路灯下。

    “关你屁事!”她一把将手里的瓶子奋力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灯光照着,像是泼了一滩水,发出淡淡的酒香。

    我不想跟丧失理智的人讲道理,只道了声“快回屋吧”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进屋后我使劲踹了门一脚,把压抑在心中的愤怒发泄了出来。

    我真的很生她的气,因为在这之前还没有哪个朋友对我这般冷嘲热讽、大呼小叫,但冷静下来后似乎又能理解她。我摇摇头,不再去想。

    睡梦中我忽然惊醒,摸了摸晏泽睡的那一块,空荡荡的,这才想起他回去了。我开了灯,从床头拿出手机给晏泽发了一条微信。

    “佳茉,对不起。”我起床去客厅接水喝时听见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不知道她何时站在那儿的,只知道开门看见她满脸眼泪的样子时心里真的有些难受。

    “进来吧。”我侧了侧身,也没看她。

    我以为我猜对了,以为她的男朋友就是个骗子而已,却没想到也是一个彻底的混蛋。他叫张同,无业游民,和沈希末在咖啡厅认识的。他撩妹很有一套,半个月就把沈希末追到了,刚开始的时候吃饭约会的费用都是他在出,但慢慢的,就由他出钱变成了AA制,最后变成了沈希末买单。身在恋爱中的沈希末觉得不能占男朋友的便宜,也心甘情愿的买单。可后来,他开始以各种理由向沈希末借钱,五百到三千不等,沈希末一个月的工资基本就花费在他身上了。她想和他谈谈,结果恰好碰到他的车出事了。

    “那辆奔驰根本就不是他的,是他租的。那是他第一次租,却没想到来接我的时候不小心刮漆了,本想混过去,却还是让租赁老板还是发现了,要三万的修理费,他自己没钱,就找我要。我找了几个朋友,都说没有,我只好找我爸拿……”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着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故事。只是说到她爸爸的时候,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我递给她纸,轻轻搂着她的肩。她擤了一把鼻涕,又接着说:“如果他只骗我的钱我还没这么难受,可是,连他的感情都是假的。除了我之外,她还有其他女朋友。开始的时候所有的花费都是他买单,我还挺愧疚的,结果没想到,他是拿别的女孩儿赚的钱来花费,就像拿我的钱去养其他女孩儿一样……我真的,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人渣……所以啊,我很羡慕你,能遇到陈晏泽这么好的人。”她哭红了双眼,却笑着看我。

    听完她的话后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多年前那些坎坷的经历也随之向我扑面而来。我晓得它们始终躲在记忆的某个角落里,所以我从不轻易去牵扯,因为一牵扯就会没完没了。

    六、

    我曾经以为他是有着最温暖心肠和最美好人格的人,但后来我才发现那真的只是我以为而已。

    我和前任的故事以我进监狱为终。为期三年的牢狱生活彻底改变了我整个的人生轨迹,他说他会等着我出狱那天来娶我,可那天,除了我的父母,谁也没来。

    托他的福,我的故事一直都被学校一些辅导员当成反面教材教育那些陷入热恋的情侣,甚至有的人还主观地加入了自己臆想的情节,每每从朋友口中听说时总觉得不甚可笑。

    秦再阳在大四下学期开始创业,刚开始的时候一切运行得比较顺利,在学校也算是个成功的范例。那年我大一,寒假去了他的公司做兼职。当时公司不大,加上我总共只有十来个人,而我平时也就负责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总是无聊得四处张望。

    那时所有人都在一间屋子里,没有单独的办公室,连他也不例外。他长得很好看,比晏泽还好看,所以无聊时我总会望向他所在的位置,像个小偷似的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天中午忽然下了一场雨,温度低得要命,其他人都出去吃饭了,我没带伞,只好悻悻地回来准备点外卖。转身时正好碰到他出来,他撑开一把黑伞,邀我和他一起吃饭。我惊慌失措地摇手,哪知他一把揽过我的肩膀,轻推着我走进了雨里。

    一件事情开始之后其他的都开始变得顺理成章,念及那一顿饭的情,我总忍不住偷偷地多为他做些事情,哪怕微不足道,也是满心欢喜。后来他发现了,轻轻附在我耳边,说:“沈佳茉,你真是个笨猪。”他呼出的气体跑进我的脖子里,痒痒的,我缩了缩脖子,霎时红了脸。

    “这些就把你感动了吗?”沈希末问。我摇摇头,想起他为我挨刀的那晚。

    回学校会经过一条人烟稀少的旧街,街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巷子,寒假期间大家基本都回去了,晚上街上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那晚公司加班,回去时天上只散落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为了克服心里的害怕,我拿出手机准备给朋友打一个电话,可还没拨出去一群人就将我拉到了一条散发着阵阵恶臭的暗黑巷子。他们捂住我的嘴,我喊不出来,害怕得直流泪。好在我反抗得快要精疲力尽时他出现在了巷口,一对多,他挨了不知多少拳打脚踢,我很想推开那些人,即使推开一个也好,可他们其中一个人将我扣得太死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地上疼得起不来。

    “看你这么在乎她,我们谈个条件――你拿着这刀,刺自己一刀怎么样?不行的话……”扣着我的那个人说。

    “行……只要你放了她……”

    我不敢看那一幕,只听到他痛得低声喘气的声音。当我睁开眼时,看见他的肩头流了好多血,染得他的卡其色大衣都变了色。我实在无法去想象在寒冷的冬夜里这会有多疼,可是他却对着我笑,说他不疼。

    那群人或许是被他震惊了,遵守了他们的承诺,勾肩搭背地离开了,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我爬到他身边,把他抱在怀里,慌乱地叫了救护车。

    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他脸上,他为我抹去,说:“沈佳茉,别哭,别为我哭,求你了……”他的气息很弱,而我根本管不住自己的泪腺,也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不顾后果低头吻他,咬他的嘴唇,怨他不该这么做。他轻轻推开我,坏笑道:“疼……”

    “现在知道疼了?”我没好气地说,依然紧紧抱着他。

    “是这儿疼……”他指着他的嘴唇。

    我到底决定了,誓言在黑沉沉的玻璃窗里像是沉在水底的珠玉,因为古时候的盟誓是要投到水里去的。可不管我有多痴心,这一切其实从一开始就是不作数的。

    他并不擅长经营公司,公司成立不久后就出现了资金缺口,为了弥补漏洞他开始想方设法找投资商,奈何公司规模不大再加上没有知名度,几乎没有投资商冒险资助。可没想到,着急改善的他被人利用开始非法集资,虽然一直小心翼翼,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还是被人抓住了尾巴。为了保持在人们心中的美好形象,他急需找一个替罪羊,等一切纸包不住火的时候他也不用站在风口浪尖。而正好那一刀,让我对他死心塌地,相信他所有的话,签他给我的所有文件,为他抵挡流言蜚语……甚至在被警察抓走之前依然相信他会遵守他的诺言。可是,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罢了,只是多了一个走错片场临时演员。

    “我记得我得到他已经结婚了的消息时是出狱后的第三天,我没哭,只觉得像要死了一样,难受,但又没有任何情绪,不笑不语地在床上坐了一个月。我爸和我妈看着我总是抹泪,连责备的心情都没有了……”我自认为我的故事很矫情,像一篇用华丽辞藻堆砌起来的拙劣小说,断断续续,不成篇章,所以讲起来也是牛头不对马嘴,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佳茉……”她抹抹眼泪,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我没事,我还要谢谢你呢,现在我才发现原来那些我觉得耻于启齿的事情真的可以若无其事地讲出来。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把它当成尸体埋了吧,留着也只会腐烂,毫无价值可言。还喝酒吗?”我不太会安慰人,也不会说一些讨好的话,只把原来那些难堪的事当个笑话一样讲给她听,希望她听过后能够明白生活不是艺术,从来没有剧中渲染得那样动人。

    她点点头,我起身去拿了剩下的那半瓶酒。水一样透彻的白酒,喝起来却像火灼烧着喉咙似的。那是我第一次喝白酒,有些不适应,她见了,便幽幽地笑。对于她以前的生活我全然不知,只是在想,她淡然喝下那半瓶酒的时候心里念的是谁。看着她搁在酒瓶上的脸,我想,她的这段故事该是过去了。

    送走她后我回到卧室,发现晏泽给我回了很多消息,未接电话也有几个,我抿嘴笑笑,拨通了他的号码。

    其实在我慢慢走出那段阴霾后我才知道被学校开除之后晏泽为我做的一切。朋友说,只要他听见有人议论总会找那人理论,他明知道这样是无用的,可还是一如既往;他们说,他那样文静的一个人却时常买醉,怨恨自己没看出秦再阳的阴谋;他们还说他多想来看看我,可是走到时却又常常落荒而逃……而我听了之后总是哭,觉得我这个有罪之人根本不配。在一起后我总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只想保护我,我不服气,又问他难道不是因为爱吗,他说他对我的感情用爱来形容已经不够了,而我这时候有总是笑。

    好像在年少的时候我们总是向往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想像剧中人演绎自己本该不平凡的一生。可过了当时,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一场异想天开的梦,梦醒了,才是人生。

    电话通了,我没等他开口便说:“晏泽,我们结婚吧。”良久,我才听见他在电话那头说着:“沈佳茉,这次可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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