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比较偏爱张爱玲的,她的《封锁》是短篇小说的典范之作。她的《留情》《桂花蒸·阿小悲秋》也很精彩。
她的这几个短篇还有些共同特点,我觉得对于我这样的习作者可以拿来模仿的。
一,小说的时间线很短。
《封锁》和《桂花蒸·阿小悲秋》不仅时间线短,场景也只一个,符合典型的三一律。前者作者选择了特殊的时间和空间,人被困在电车上的一段时间而已。后者是阿小一天的生活工作琐碎,地点是她雇主家里。《留情》只是场景多一点而已,时间也只是一个白天的时间。
初写小说时,喜欢写人物命运故事,恨不得把那个人一生的命运起伏都在笔下铺陈开来,往往几千字写了人家几十年的事情,按时间线写下来,时间线长,场景自然也就多了,拖拉的感觉,最终只是讲了个曲折或者苦难故事,细节不细缺少韵味。
最近写,也尝试这样从一个小的入口写,在一个较短时间较少的场景里完成叙述。
二,选材和过去事件的处理
张爱玲的这三个短篇里,选材都是日常烟火片段,甚至看着都没什么完整的故事也没有什么起伏的情节,但是很耐看。耐看的原因是她的细节写得极精彩,写出了人性的幽微。
这几篇小说人物故事性不强,主要集中在当前的人物的生活和心理状态,过去事件所占篇幅很少,而且不是集中叙述的,但是几句关情就很精彩。多数是见景触情引发出来的。比如《留情》中米先生在路上看见的房子小狗都想着从前和孩子。《桂花蒸·阿小悲秋》中,借秀琴吐槽婚事的安排,窥见阿小当初的婚恋,然后他的到来,也就把过去和现在揉在一起了。《封锁》里寥寥几笔也是分散在他们的心理描写里。
我觉得这可以借鉴。选材上,拓展到日常生活,也不必才子佳人生离死别,见人心人性都可以。当然这也是难点,要有敏锐的观察力和敏感的心。写法上不必要开头不久就去写大段冗长的回忆,让人有跳脱的感觉。可以把过去掰开揉碎,融合在现在的场景中。这样的范例还可以参考白先生的《游园惊梦》和《金大班的最后一夜》。
三,人物的张力
张爱玲这几篇小说里,几个主要人物是我们日常生活里的平凡的人,另一半的人物也是。但是她的人物设置很有意思:两个人在一起既有表面和谐又存在明显反差,形成了张力。
《封锁》中翠远和吕宗桢,日常生活中规规矩矩地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他大学毕业做着工程师的工作,她大学毕业在高校做老师,都有着人旁人羡慕的家庭和职业。然后内心里,他们都对一成不变的生活厌倦了,他对母亲安排的妻子产生了不满,她不愿照着父母的安排生活下去。平素他们的生活精神都是封锁的,然后在这封锁的小空间里,他们敞开心扉放任了一下自己,做了一下精神上小小的反抗。
然而,最初他们谁也看不上谁的,封锁结束,他们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说。但是,中间却那样多姿多彩,在吕宗桢眼里,她最初是挤出来的没有款式的牙膏到描出的牡丹。在翠远眼里,他是活的实在的人,拿下眼镜有点秽亵,后来还是就当他死了。人物内心的矛盾,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是潮起潮落。
《留情》中米先生是个有钱的老男人,敦凤是个有姿色的年轻寡妇,他贪她的年轻漂亮温柔,她要靠个长期饭票。然而,他还是觉得他的过去要同妻一起死去,她觉得她死去的丈夫那双眼睛不知道有多坏,尽管那时候他们和那一位都根本合不来。
阿小的丈夫,甚至还伸手朝她要钱,她也看不上他说那些无关紧要不着边际的话,但还是很认真地听着。
可能是张爱玲说的,这世间上没有哪一段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她的几千字里把人物写得那么立体,就在于把人物内心的矛盾人物内心的千转百回都写得细致入微吧。
希望自己能够在写作手法上模仿一下自己的偶像,然后也锤炼语言和细节描写。她的语言和细节也是我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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