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桃长出,青青翠翠,最是生命积极向上的好时光,但它和我没有关系,因为这时候的青桃子是不能采的,不出棉花。
大晴天持续,青桃子就变色,它很开心,嘴咧开一条缝偷偷地笑,接着就笑开花,会传染的,一株,两株,一片田都像约好的,我们先开,你们等着!
母亲和那些婶娘们就像戴围裙一样戴上棉花包,太阳越好,棉花嘴咧得越大。这时候,只要用手指一抓就是一朵,枝上就剩棉花壳傻笑。完成使命,营养就供给其他的绿桃子还有将开的花儿。
这是最好的棉花,干净,亮白,看见就想摸一把。一包棉花满了,就把它倒在席子上再晒一晒,厚厚实实的一堆棉花很能勾起人躺在上面睡一觉的愿望。
我还没有棉花高,没有棉包高,这种活轮不到我做。我有看的份儿,有想的份儿。
有时来不及一朵一朵采就连壳儿带叶儿一起采回来。那时我就有活干,采的少,完工快!采得多,那就得熬夜。
长在枝子上,白白胖胖,连壳带叶儿,就是毛头疯子垢痂脸,见不得人!
长在枝子上的叶子清清爽爽,粘在棉花上的叶子磕磕绊绊,到处使坏,你得细心,把棉花和叶子分离出来,脏棉花,等级低,买不上价!做了等于没做!
没有坏的,只有更坏的!
晴天采回来的棉桃不管怎么说都是干的,捏在手里清爽。要是碰到连阴雨,又不是没有碰到过,得趁停雨间歇把棉桃抢出来。那时手上的棉桃滑滑腻腻,心里都泛恶心。你不能择选一朵脏兮兮的棉桃就去洗一次手,你的手那么金贵?
越是这样的棉桃越难清理,时间用的就越多,恶心吗?一直恶心!我那么喜欢干净的一个小孩,你让我干这活,不是难为我吗?
可是我能说吗?一家人都在做,就你爱干净,谁不爱干净呢?
不能说,说不出口!
恶心着,恶心着,也就习惯了,或者说也就麻木了。
我向来有特异功能,做不开心的事情,想那些让我高兴的,比如狗撵野兔,比如捞泥鳅,想着想着都能笑出声来!家里人就很诧异地看我,傻笑什么?接着干活。
到后期,大约是十一二月的样子,天黑得早,坐在凳子上,捏起一只棉花,像拎起个死老鼠。昏黄煤油灯光特别给人一种想睡觉的感觉。外边下着雪,北风呼呼吹着,热炕多好啊!湿漉漉的棉花怎么就那么冰凉啊!
一家人低着头,默默地一个一个分拣,一个一个清理。看着那一大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本来就瞌睡多,不喜欢的事情做着做着,就要打盹儿,有时会栽在棉花堆上,大人就会说,去睡觉吧。他们还会继续熬着。
一堆黑黑的棉花,特别小的,特别硬,为了不睡着,我恨不得用牙咬,可是不行,那会恶心死我的!用脚踩,狠狠地踩!绿的不能太使劲,会标出一股水的,到处都是!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还能记得昏黄的煤油灯,还能记得昏昏欲睡的我,还记得下雪冬天剥黑乎乎的棉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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