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大连的第二天，是日大风，气温骤降，虽无雾霾，十二级的强风大作依然让人出门不得，便躲进小楼读完了这本美国作家杨腓力的书《恩典多奇异》（What’s so Amazing about Grace?）。
曾有主内敬虔的前辈将杨腓力的作品作为礼物赠与我，而今又有受洗不久的姊妹强烈推荐这一本，于我则总想寻找所谓“合宜”的时机打开它，看似是生怕唐突了，却也不失为懒惰的借口。生活中人们也往往在等待，等待某个特殊的时刻，等待某个特别的人，等待某个奇迹，等待……然而也许我们并不确知等待的究竟为何，如同等待戈多。
在这本书里，杨腓力将那等待之物聚焦于恩典，并从多个角度论述了恩典的奇妙，却并非剖析。书中多倚重故事经历，而非演绎道理，但这并不意味着经历和见证会削弱这本书的说理论述，毕竟即使是奥古斯丁的神学论著亦不乏个人经历的插叙。正如作者所言旨在展露恩典，而不是解释恩典。
说起恩典，会不由想到那首《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悠扬的旋律，质朴的歌词，温柔而充满力量，人们以不同的语言传唱它，无论基督徒非基督徒。之前热映的电影《无问西东》亦全程引入它作为背景音乐，虽歌词明显作了更改，当音乐响起的时刻，在电影院周遭的黑暗中依然照亮了观众眼中的泪光。说起恩典，也会让我想起留在非洲服事索马里人的姊妹Grace，她娃娃脸上的亲切笑容，每每被开玩笑的“港普”，和一起探访贫民窟的时光……诚然，在生活中人们常常歌唱恩典，谈论恩典，然而究竟何谓恩典？我们是否真的相信恩典的存在，并有能力在日常生活中展现它呢？
这本书的开篇先是从词源入手，罗列了“恩典”（grace）的诸多用法：餐前的谢饭祷告是“谢恩”（say grace），承认日用的饮食是上帝的恩赐；我们因别人的恩慈而“感激”（graceful），因好消息而“振奋”（gratified），因有成就而受人“恭贺”（congratulated），招待朋友要“温文有礼”（gracious），我们也会因满意别人的服务而付“小费”（gratuity）；作曲家可以在音符上添加“额外的”（gratuitous）“装饰音”（grace notes）为音乐平添风采；英国平民称呼皇室的人为“Your grace”；牛津与剑桥的学生免修一些必修课程，称为“receive a grace”；议会宣布赦免犯人是“恩典之举”（act of grace）。出版业和信贷公司同样也会给客户以“宽限”（gracing）措施；而英文报纸形容政权垮台则是“fall from grace”，这个词也同样用在闹性丑闻的史瓦格牧师、水门案的尼克松总统和弑妻的辛普森身上；骂人的时候会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You ingrate！）或是“你真丢人！”（You are a disgrace！）；说一个人“无药可救”是no saving grace；背叛美国政府的公民则会被官方宣布为“失去恩典的人”（person without grace）。追溯grace或charis的希腊字源，会找到意谓“我欢欣、喜悦”的动词，因此作者称“恩典”为“硕果仅存的好词”。之后书中的内容则按照相应的主题分为四个部分，即何等甘甜的恩典、破解无恩的恶性循环、恩典的非议和聆听世界的恩典音符。
第一部首先引入了《走出非洲》（Out of Africa）的作者凯伦·布里森（Karen Blixen）笔下的一篇故事《芭比的盛宴》（Babette’s Feast），来阐释恩典的特点，即免费、没有附带条件、对方请客。在接下来的篇章中，从英国哲学家威廉·詹姆斯到富勒神学院教授史密德的著作，从克尔凯郭尔到西蒙娜·薇依，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到电影《阿甘正传》，从神学家的“普遍恩典”到路易斯的“恩典的滴落”，从浪子回家的比喻到思爱成病的父亲的形象，作者旁征博引描述恩典的轮廓和内在，同时不惮对教会本身的无恩现象进行一针见血的批评和深刻反思。托尔斯泰的家庭生活与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是书中的例证，现实中纳粹的审判与南非的和解同样是作者关切的对象，同性恋和种族主义这些棘手的争议话题，一一在书中得以展开深入。爱与饶恕，这样抽象且容易流于空洞和高言大志的字眼，因着书中丰富的见证和信息变得鲜活丰盛，馨香满溢。其中使人印象深刻之处颇多，而葛培理牧师的片段则令我感慨不已。
以前我所知的仅是这是一位受人尊重的牧师，曾牧养了数位美国总统。书中则揭示出了这荣光背后的艰难。他曾因为与克林顿夫妇会面，并在他们的就职大典祷告，而受到无谓的攻击。尽管保守派往往指控他让教会倒退，质疑牧师为何不像先知那样谴责政府。但葛培理牧师坚信，爱的命令超越所有的政治歧见，所以他从杜鲁门总统开始，不论政治立场，牧养每一位总统。作者杨腓力曾在一次私下访谈里，询问牧师相处时间最多的是哪一位总统。葛培理牧师的答案是约翰逊总统，这令作者也十分惊讶，因为他们两人的政治歧见极深。但约翰逊很怕死，“似乎总是需要有个牧师在旁边”。对葛培理而言，人比政治重要多了。寥寥数笔，展示了另一个角度的葛培理牧师。先后与11位总统交往的他，不仅仅是艾森豪威尔之后每一位美国总统的精神顾问，也是他们属灵的引导者，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政治，始终恪守自己的职责，他直面各种不同的声音甚至抨击，却依然能以温柔和恩慈相待。
而就在上个月，葛培理牧师（Billy Graham）去世回到天家，他的妻子是曾在中国江苏主持服事教会医院的著名传教医生钟爱华的女儿钟路得。而他们的儿子葛纳德所负责的东门国际事工则一直致力于中国的服事。正如电影中那仅作背景闪现的音乐和如今看似湮没不闻的历史，属天的恩典常在，无论这地是否知道。
我所知者，他人亦知——
当恩典起舞，我亦将起舞。
——奥登（W.H.Au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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