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外公喜欢养鸟。
因为家住中华门附近,离夫子庙并不远,即使在那个非常的年代,夫子庙的鱼虫鸟兽市场也不失繁荣。一对漂亮的虎皮鹦鹉,一只婉转的画眉,再来只会咕咕嘎嘎出声的八哥,便让这个四方的小庭院里充满生机。清晨,加满食料和清水,外公用竹竿将鸟笼挑到高高的天井外,任由它们对着清风白云鸣唱;傍晚,这些鸟儿又被请回屋檐下,再添些粟米,偶尔还犒赏些“面包虫”。
有几次,外公到苏北的姜堰——我的家里小住,居然随身带来他心爱的鸟儿。他喜欢将鸟笼挂在浓密的树杈间,好让那些偶尔路过的野鸟探出好奇的目光,也让这城市的鸟儿沐浴乡村自然的风。
我不会养鸟,外公却坚持送给我一只精巧的鸟笼。
夏日闷热的午后,屋檐瓦楞下会有耐不住酷暑的小麻雀掉下来,有些是只长了细细绒毛的“肉雀儿”。不幸落下来的,大半被躲在草丛里的野猫叼了去,还有几只落入我们手里。“肉雀儿”好喂,不辨是非,稍有风吹草动就抻长脖子,张大黄嫩嫩的喙,一个劲的要吃的,你只需将米饭塞进去就行。只是,这样一味塞食物,用不了两三天,就会胀死——“肉雀儿”怎么也养不大。
我的小学是一味玩耍的,打鸟掏蛋是常事。能将栖在电线上或树枝间的鸟射落是男孩子们最值得炫耀的事。
放学的路上,翻出藏在书包里的弹弓,随手捡起石子,四处搜寻猎物。树枝顶端的那只麻雀一定逃不过我的眼睛,蹑手蹑脚的靠近,抬手,拉弓,瞄准,命中时,你能听见石子击中鸟儿身体发出的沉闷的“噗”声,侥幸受伤没死的,抓回家,用细线拴着,交给院子里半大的孩子玩耍,第二天,大多便没了性命。
星期天的下午是最快乐最悠闲的,有时,邀上两三个伙伴,带上弹弓,备足“子弹”,在离家不远的河沿树丛中搜寻我们的目标。一次,我们居然射中了一只粗心的“白头翁”,但它挣扎着没有从树枝上栽下来,而是踉踉跄跄的落在临近的一棵树上。有伙伴惊呼:有个鸟窝!我们七手八脚的找来竹竿一捅,那鸟窝翻转过来,里面竟掉落毛茸茸的一只雏鸟,我们如获至宝,狂奔回去,用那只鸟笼“囚”了这雏。
因为是只稀罕物,谁也不知道如何喂养,我们自作聪明的将鸟笼挂在高高的枝桠上,想唤来大鸟的身影。奇迹果然就在傍晚的时候出现了,就是那只受伤的大鸟,一定是循声飞来,围着笼子上跳下窜,任凭大鸟小鸟隔着笼子凄惨的鸣叫,我们却在一旁偷着乐——这下,不用我们给小鸟喂食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白天将鸟笼挂出去,天黑前再收回来,其间只添些清水,偶尔在笼里留些剩饭。我们莫名的兴奋着,说不清是因为鸟与我们特殊的关联,还是我们成功的诱使大鸟心甘情愿的照料我们的“猎物”。我们幻想着等那雏羽翼丰满后,可以像真正的猎人训练鹰隼一样,让这只鸟成为我们的玩伴。如何训练?我们激烈的讨论,直至争吵起来。
但那雏鸟终究还是死了。
那是个略微清冷的早晨,那雏没有任何征兆的就不动弹了,我不记得夜里厨房里是否有垂死挣扎的动静,也想不起来哪个细节要了这小鸟的性命,我只记得我们几个掩埋雏鸟的时候,大鸟就停在那枝桠上,凄厉的叫着。
后来,那只鸟笼再也没有“囚”过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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