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以为来日方长,其实是后会无期。爷爷的妈妈在我的老家叫老奶奶,老奶奶带大了爷爷,又带大了爸爸,后来她又带了好多年妹妹。

老奶奶目不识丁,是村子里的妇女主任。一生只有两个儿子,爷爷与二爷爷都是教书育人的老师。特别是爷爷更是十里八乡的文人才子。
自我记事起老奶奶的头发就白了,她是最后一批裹脚老太太。我曾无数次看过她洗脚,那双脚在幼年时被硬生生的掰断,每次老奶奶都用白布裹起来穿上袜子。老奶奶总会讲起她被牛踩了脚,痛的三天三夜没睡觉的往事,每每听时我都会感同身受般的呲牙咧嘴。老奶奶总会把她的好吃的全部留给我和妹妹,有风干了的奶油蛋糕,也会有长了毛的火腿肠,每次妈妈都不许吃,怕我与妹妹吃坏了肚子。可是时至今日又有几人会把食物放在阴凉处等我归。
记得有一次是立秋,在我的老家立秋是要吃包子的。老奶奶与妈妈一起包包子,我记得是豇豆猪肉馅的很好吃。但是我与妈妈妹妹吃了后全部食物中毒了,爸爸怕独自居住的老奶奶身体不适,敲门不应。爸爸变爬墙进入,老奶奶酣睡正香,爸爸把她叫醒让她吃药,老奶奶拒绝。一开始我是不信吃斋念佛的,但那一次似乎有些不得不信。
老奶奶每到初一十五都是吃斋的,她初一十五两天不吃荤腥,油腻,腥辣等食物,只吃很少的馒头与粥。老奶奶一生身强体健,很少生病,大体是因为她养生得道。
我爷爷有三个孙女,两个外甥女 。家中均无男孩。老奶奶说:“我将来死后重孙女和别家人的孙子一个待遇,全部红绸挂身。”老家风俗,重孙子在老人的葬礼上是要挂红绸的,孙女不能挂。
一次我去老奶奶家,顺手把她的指甲用指甲刀剪了。老奶奶说:“我要去和你爸爸说说,干嘛非要男孩,女孩多好贴心。”后来我家里农忙秋收,因为家里承包多处土地种姜,于是雇了好多人。老奶奶挪着小脚赶了二里路,到了我家看到大家热火朝天的忙,她说:“可不可以让小鱼给我剪剪趾甲?”因为雇的人都是本村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小鱼在里面负责把姜入井呢!没有空。”“改天再来吧!奶奶”在院子里的我听见了,是的!大家说的没错,如果我负责的这一项停了,姜井下的人也得停工。车上的姜不能及时拿下来,田里的人也得停工。明天就要霜降了,要是被霜打了,姜就无法存放,所以今天必须将所有的姜,全部从田里放入井里。我脸红了一阵,假装没有听到老奶奶的话继续干活。
我不知道那天老奶奶离开的心情是何种悲凉?到时至今日二十年了,我仍然后悔我当初的选择,我是多么想去给您剪指甲,我怕大家指责我,我怕停下手里的活,父母会不开心。我唯独忘记了您,忘记了已至暮年的您时日无多,忘记了孤独半生的您,对于温情的渴望。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剪指甲于我是举手之劳,与您却是不可多得温暖。
老奶奶去世时,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夏天。大雨里眼泪很快被冲刷的仿佛从未出现,哗哗的雨声掩盖了哭声。我想起那个头发纹丝不乱,病床上不能动,仍用烧过的火柴杆描眉的老奶奶,她精致一生,从年轻时守寡独自带大两个孩子,她洗衣服从来都用罗锅牌香皂。想起了那个拄着拐杖独自离开的背影。借着雨声放声大哭,是对她无尽的思念与愧疚,也是对那天懦弱的自己的憎恨。

随着年岁越长,心里对那些不能弥补的事情越发愧疚,往事不可追,唯有两行泪。
春风又起夜微凉,
我在月下独思量。
您劳苦一生匆忙,
未曾享我半点甜。
如若回能到那日,
我定拉您手不放。
一切已不能回头,
眼泪横流又如何?
愿您天堂常喜乐,
来生我定伴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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