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渠珍笔下的《艽野尘梦》,向世人展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悲凉、凄惨的画卷,读后给人一种回肠荡气之感,率部历经7月之余穿越羌塘无人区的经历,读后感慨万千,所记一切犹如历历在目,不觉心潮起伏。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的消息传至西藏,颠覆清王朝的革命钟声已经敲响。驻藏大军中的陈渠珍部,其时,士兵大多已入“哥老会”。 “哥老会”,一股力量非常庞大的反清势力,他们积极响应武昌起义的革命烽火。满清王朝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没人愿为一个封建、腐朽、落后的王朝再卖命,将不能指挥兵,兵已可以斩将(驻藏统帅被士兵杀害)。幸好“湘西王”陈渠珍平时待士兵不薄,留藏无路、出昌都回川可能被四川总督赵尔丰派军堵截,所以选择从江达出发,取道羌塘,过无人区,入青海回内地。
羌塘,在藏语中俗称藏北高原,这里人迹罕至,被称为生命的禁区。它由藏北无人区、可可西里无人区、阿尔金无人区、昆仑山无人区连片构成。远古时代,这里曾经是沧海桑田,现在是高寒酷地。
发现楼兰古城的瑞典著名探险学家、考古学家斯文·赫定,曾三次入藏北荒原,深入荒原腹地,所带牲口全军覆没,一路靠猎杀野生动物作为补给,其活着出来的人,最后只剩十分之一。
1911年10月,陈渠珍带队从西藏江达出发,1912年6月24日到达丹噶尔厅(1913年即民国二年,丹噶尔厅改为青海省湟源县),历时223日,由出发时的115人,到达丹噶尔厅仅剩7人。
在途中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一支武装力量在大自然面前,竟显得如此之渺小,如此之不堪一击?羌塘,藏北高原、荒原,它在陈渠珍笔下呈现了怎样狰狞的面貌呢?
恶劣的天气、人的本性使然、迷失的方向、可怜的食物补给、沿途奇闻,让陈渠珍九死一生的羌塘穿越,毕生,刻骨铭心!
荒原是什么,不是新疆大戈壁,可见遍地沙砾。这里是极度酷寒的天气,考验着一个人体内的每一根神经。站在荒原边缘,“弥望黄沙猎猎,风雪扑面,四野荒凉,草木不生。时见沙丘高一二丈,近在前面,倏而风起,卷起腾空,隐约不可见。逾十余分钟,则空际尘沙,盘旋下隆,又成小山。”如此环境,即有强大的后勤保障,如没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如何敢于迈出伸向荒原的第一步?
荒原行走的身体痛楚。“入酱通沙漠后,终日狂风怒号,冰雪益盛。士兵多沾寒成疾,脚冻肿裂。”一望平沙无垠,踪迹杳然。行走在如此荒原之中,天之尽头,何处是归宿。雪地行久,藏靴破烂,则以毛毡裹足而行,行之久,毛毡又复破烂。于是皮肉一沾冰雪,初则肿痛,继则溃烂,遂一步不能行。“日有死亡,初犹掘土掩埋,率众致祭。继则疾病日多,死亡日众。死者已矣,生者亦不能自保。每见僵尸道旁,惟有相对一叹而已。”他们是荒原的求生者,他们是荒原的探险者,他们也是荒原的长征者!
荒原入睡的凄凉。古有风餐露宿,沐风栉雨,今却是昼行雪地,夜卧雪中。“每夜寝时,先令僵卧地上,以左肘紧压衣缘,再转身仰卧,蒙首衣中,一任风溅雪吹。次日晨起雪罩周身,厚恒数寸。幸沙漠中积雪虽深,然雪一去则地上枯草如毡,且极干燥。”风雪之中,和衣而睡,这是一种怎样的睡觉方式呢?红军长征过雪山的时候,有些红军就是这样在雪地中睡去后,第二日却再也没够醒来。
荒原行走的方向迷失。所带向导——藏族喇嘛,初犹能指示道路。喇嘛少年时曾过一次,然而现在已是年老之人。行走途中,风沙迷道,喇嘛则望日向西北行,但遇冰雪横行时,天地间一片晦暝,不辨东西。“然每至迷途处,喇嘛登高,眺望良久,行不远,道路复迷。初向东行者,旋而又转向北。”来回奔波,耗时费力。为轻装上阵,除粮食外,所带非随身所需行李,全部被焚之。然而,即便这样,仍是“道路迷离,终日瞑行,无里程,无地名,无山川风物可记,但满天黄沙,遍地冰雪而已。”由于道路迷失,士兵愤怒,对向导喇嘛斥责打骂,最后喇嘛向导“畏士兵之暴虐,乘夜逃去,荒郊多狼,喇嘛年老独行,定果群狼之腹也。”
荒原中怜的食物补给。由江达出发行走2月有余,前途却遥遥无期。由江达出发时的115人,已死去42人,所带牛马240头,现已屠杀190头。粮食已经告罄,惟有宰牛杀马以取代粮食。食盐用尽,大家只食淡食,“亦渐安之。”牛马杀光,唯有射杀野物。“凡野肉割下,经十分钟即结冰,其质细脆,以刀削之,如去浮木。非如内地生肉,腥血淋漓也。”荒原中野生动物少,“士兵连日出猎,皆无获。”饥饿、寒冷、腿脚的肿胀裂开,为断袭击着这可怜的穿越之队。无食可吃,只有吃人。“士兵杨某,昨晚死于道旁,今日,众饥不可耐,乃寻其遗骸食之。残昨晚已为狼吞噬几尽,仅余两手一足。众取回烤之,因争食,而互骂也。”幸射杀野牛,却与群狼争噬,然有枪,遂驱狼。野物不是天天可得,冰雪凛冽日,士兵绝食两日,四处寻猎,皆空手回。众又商量欲杀“湘西王”随从藏娃食之,陈渠珍言泣“杀一人以救众人,我何恤焉。只是藏娃肉尽骨立,烹之难分一杯羹,徒伤同伴,奚益于死。”其后行走之中,仅靠猎取少量野生动物为食,或靠腐烂之肉为食度日,并不断与群狼争食度日。
一支没有现代装备的旧军队的羌塘穿行,历时七月有余,125人进入无人区,出来时仅剩下7人。他们的经历,是羌塘无人区穿行历史上的一曲悲壮之歌,他们用生命,给羌塘的记忆留下了厚重的一笔。100年后,带着对自由、探索的向往与热爱生命的本能,现代作家杨柳松历经千难万阻,多次盘旋在极限边缘,行走1400公里穿越了中国大羌塘无人区,写成《北方的空地》。几年后,他的只身穿越羌塘的壮举被导演赵汉唐拍成电影《七十七天》,影片中再现了沿途的凶险、恶劣的环境。
因未知而神秘,因神秘而探索,因探索而有所发现、有所创造!这世界,总有未知的领域,总少了孜孜以求的探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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