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致敬《维罗妮卡决定去死》
我还活着,我心想。手机亮着,显示“保持清醒”的字样。一切又要重新开始。我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直到医生认为我完全康复。之后他们让我出院。我会再次看到这里的大街小巷,一条河东西贯穿的大公园、桥梁与形色匆匆走在路上的人。
人们总是习惯帮助别人,觉得这样的自己比真实的更好,所以他们会给我一份工作,让我重回图书馆上班。时光流转,我会重新光顾过去常去的酒吧,会和朋友讨论这世间的问题与不公,会去电影院,会在河畔散步。
因为选择服药自杀,所以我的身体没有损毁。我依然年轻、漂亮、聪慧过人,因此对我而言,找个恋人将不会有——过去也没有——任何困难。我会和他们做家务,或者在树下野炊,我会觉得满足,但满足过后,空虚会重新占据心灵。等我们无话可谈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明白,到说抱歉的时候了,彼此会说一声“现在太晚了”或“明天我有事”,然后两人匆匆离去,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我回到单位的宿舍,尝试着读本书,或打开电视看一些一成不变的电视节目,然后上好闹钟,以备第二天能准时醒来,前一天我也是在那一刻醒来的。在图书馆,我机械地做着交代给我的工作。我在楼下的肯德基吃汉堡,总是坐在同一个位置,就像我身边的人,他们也选择坐在同一个位置吃午饭。他们目光空洞,却假装在关注极为重大的事情。
然后我回到工作地点,听听人们的评论,谁和谁一起交往,谁正在遭受什么罪,谁如何为了丈夫痛哭流涕。我会产生这样的优越感:我条件优越,漂亮可人,又有工作,能找到我爱的男人。黄昏时分我来到酒吧,一切重新来过。
因为我的自杀行为,我的母亲必定焦急万分。但她会从恐惧中恢复,然后不断追问我该如何度过余下的生命,因为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其实生活并非像我想象的那般复杂。“比如我,我和你父亲结婚很多年。我一直想给你最好的教育,尽可能给你做个好榜样。”
一天,我厌倦了这千篇一律的说辞,为了让她高兴,我强迫自己爱上一个男人,与他结了婚。我与他终将找到一种共同梦想未来的方式:住进乡野别墅,一起生儿育女,为我们子女的未来操劳。第一年,我们常常做爱;第二年,做的少了一些;从第三年开始,我们可能半个月才想一次性爱,而把想法化作行动,通常一个月却只有一次。更糟糕的是,我们不再交谈。我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自问是不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我无法吸引他,他不再注意我,成天谈论自己的朋友,仿佛他们才是全部的世界。
就在婚姻奄奄一息之际,我怀孕了。我们会有一个孩子,有一段时间我们会彼此靠近,然而不久之后,一切又回到老样子。
然后我会开始发胖,就像昨天(或者是前几天,我记不清了)那位护士的姨妈一样。我开始节食,但每一天、每一个星期都会遭遇全面的挫败,无论我如何节制,体重还是不断攀升。这时,我会服用一些仿佛具有魔力的药片,这样才不至于沉陷抑郁之中。一些匆匆而逝的爱的夜晚过后,我会有几个孩子。我会告诉所有的人,孩子是我生活的理由,而实际上,是他们要求我为生活找个理由。
人们总认为我们是一对幸福的伴侣,但没有人知道那幸福表象背后的孤独、苦楚与弃绝。
直到有一天,当我的丈夫找到第一位情人时,我也许会像那位护士的姨妈一样,大吵大闹一番,或者重新考虑自杀的可能。不过那时,我老了,胆子变小了,而且还有两三个孩子,在放弃一切之前,我得养育他们,把他们安顿在这世间。我不能自杀,我会闹,会威胁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就像所有的男人一样,他会退缩,对我说他依然爱我,并保证不会再犯。他从来想不到这一点:如果我决定一走了之,唯一的可能是回到我母亲家中,然后在那里度过余生,我将不得不终日忍受母亲的絮絮叨叨,因为我失去了幸福的唯一机会,他虽然有些小毛病,但还是个好丈夫,况且我的孩子也会因为父母离异而倍感痛苦。
两三年以后,他的生命里会出现另外一个女人。我总会发现的,或是我自己看到,或是其他人告诉我,但是这次我会装聋作哑。在与上一个情人的斗争中,我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现在一点儿都不剩了,所以还是接受生活本身的模样,而不是我想象的模样。我母亲说的是对的。
他依然对我很好,我依然在图书馆工作,依然在肯德基吃汉堡,读那些永远读不完的书,看些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一成不变的电视节目。
只是当我吃汉堡时,我会有些负疚,因为我在发胖;而我也不会再去酒吧了,因为我有丈夫,他正在等我回家——照顾孩子。
从此,我将只有把孩子们养大这一个盼头,整日想着自杀,却不敢实施。在一个美丽的日子,我会得出一个结论,生活就是如此,既不会前进,也不会改变。
我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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