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开始跟他同学，她一点歪心思也没起过，最开始甚至腻烦过他，文文弱弱，行事还拘谨得很，他倒是一点点在靠近她，借她的试卷改错，借她的读书笔记，偶尔放一本她经常读的杂志在她桌上，狐疑地扫视周围一周，对上他视线以后，他有点羞涩地笑一下，她就知道是他放的了。
崇拜加上小恩小惠，对她来说杀伤力还是比较大的，很快她就把他拉入自己人的阵营，不再讨厌，当做好朋友、一类人看待。再后来，变成前后桌，也没太多话，交换彼此看过的书，借用东西，都不用客气。
不过，倒也慢慢发现彼此更多习性。高中学习繁忙，她在课桌的缝隙里系上塑料袋装垃圾，满了之后懒得出去扔，直接拽下来扔到地上，脚蹬来蹬去，圆鼓鼓的垃圾袋都跑到了他脚下，这时候，他轻轻叹一口气，头也不回，低声叫一句：“你啊，是女孩子吗。”接着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她偷偷笑一下了事。
偶尔轮到她打扫卫生，到了他的位子，装模作样地赶他出去，他慢腾腾地收拾书包，理得整整齐齐的纸，还有一条雪白的毛巾，惊得她目瞪口呆，雪白的毛巾用来擦汗。。。这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一方面心里觉得好玩，另一方面有点自惭形秽，相形之下，自己还真是个比较糙的女孩。
高考后的暑假，他打过几个电话来，也不说别的，都是你最近听了什么歌，看了什么书，我有什么好的书和歌曲 要分享给你之类的话。接到他电话，她要么流着哈喇子刚睡醒，要么掰着脚丫子在窗户旁吃饼干，百无聊赖，很多时候，天气闷热，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她的脚上还沾着点泥巴。
后来，在不同的城市读大学，还是经常通电话，只不过时长更长，偶尔会压低了声音给对方唱歌听，趴在宿舍的窗台上，每次都要聊上一个小时左右，胳膊都要酸麻，还听得到室友吃吃的笑。
2
大一她生日那天，他突然就来了，脸晒得红通通的，抱着一个特大号的玩偶，嘴里说的轻巧：“周末没什么事，顺便来看看你。”她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自己的生日从来没当回事过，他大老远跑这一程，到底什么意思？
也没地方招待他，还是他自己提前在学校门口找了个旅馆住下，第二天带他出门转，实在不知道去哪里，他说去医学院看看吧，我以前对医学院挺有情结。
他实在是个很偏执、天真的人，在医学院校园里，她找了个凉亭随意坐下歇脚，看他随便拽个路人攀谈，一脸认真，抱着臂，瘦瘦的身体像片纸，有点长的头发更显得人单薄，她不再看他，扭过脸看池塘里的金鱼，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们身处同一个城市的同一个地方，她不愿细想，虽然有那么多愉快、和谐的聊天，但是她实在无法把他和男朋友这个词语联系在一起。
他第二天下午自己一个人坐火车走了，就像一趟再普通不过的旅行，简简单单出趟门，看看同学，吃顿饭。
下一次再见他，是接近大二的尾末，她们年级在排一场晚会，因为功课不多，大家也都挺投入，尤其她还特当回事地跟他提了一嘴，他问，有你的节目吗？她说当然有啊，他笑着说那我去给你当观众吧。他天天说话半真半假，带着开玩笑的口吻。
晚会到最后在一个活动室里举行，她跟宿舍同学正蹲在观众席旁，起劲鼓掌大笑的时候，主持人突然上台，笑着说：“今天来了一位特殊的嘉宾，要对我们其中的一位进行表白。”人群“嗷”地一声沸腾起来，她也跟着喊，乐得看热闹。
没想到，捧着花从门外进来的竟然是他。他清了清嗓子，还没说话，大家已经知道是冲着她来的，那一刻她脸上烧起来。
她没逃跑，也没因为突然的尴尬发怒，向来不是让别人下不了台的人，犹犹豫豫走上前去，他应该是看出了她的心理活动，说：“今天主要是想对你说，无论你以后成为谁的妻子，谁的母亲，你永远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说完这句话，把花递给她，说声不好意思打扰了，请大家继续。说完小声跟她说，你们继续玩，便走出去。
她打了个招呼，也接着跟出去，夜色微凉，在迎面的风里，她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他在前面大步走，她小跑跟上去，两个人在花园里找了块草地坐下，刚才还在屋子里大声笑闹，下一刻坐在夜色里，她还不敢相信对面树影里的这个人就是他。
花园里樱花早已经散尽，还能闻到香，原来是晚樱的味道，开得一团团一簇簇，她坐在树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这时，他还是打哈哈，说着不要吃惊，我就是好奇你这么笨的人能表演出什么节目，再说你们专业都是女孩，说不定能碰到投缘的美女呢。
她的节目确实不咋样，一首口水歌居然也跑了调，亏她平常自诩麦霸，一想到这些都被他闷声不响地看去，脸上火辣辣地尴尬，好在是夜晚，他也看不出来她的脸色。草地上坐了不到十分钟，他说赶紧回去吧，你们晚会还没结束，出来太久不好。她问那你呢。他说我去旅馆睡觉。
她假装起不来，伸出手作势要他拉一把，他摇摇头，你一个女汉子，自己还起不来？不拉。
这么无情，拉一把都不肯？
他这才伸出手来，极其迅速地拉她起来，又迅速放开，像怕被她咬住一般，只是在放开前，狠狠地用了一下力。
她疼的咧嘴，干嘛干嘛，拉一把而已，又不会掉肉，要不要这么仇恨？
她第一次收到花，虽然是以朋友的名义送的，她还是很开心，回宿舍后，摆着各种姿势拍照，一脸灿烂。
第二天，他提出带她宿舍的人出去唱歌，一屋子的女孩子当然乐意，他翘着腿坐在角落里，只微笑着听她们唱，看她们争抢得叽叽喳喳，当了一下午的听众，从KTV出来，一起吃了顿饭，送她们回学校，路上他俩走在后面闲聊，他问：“有恋爱的打算吗？”她开玩笑：“有啊，刚瞄准模样周正的正准备下手呢。”
送她们到宿舍楼下，他说你们赶紧上去吧，我要回去啦，背着包便去了火车站。
回程，在公交车上，他发了一个长信息，从头看到尾，开篇是《湖南大学——赠长沙李元洛》，很长的一首诗，只在末尾他加了一句话：“两年后我来找你。”
他来的突然，走的突然，像下了一场骤雨，淋得她有点迷糊。室友分析，他一定是喜欢她，不然干嘛跑那么远，又是送花，又是请朋友唱歌。她不信，反驳，都说了是好朋友的。室友说不出理由，叹气：“搞不懂你们。”
她也搞不懂他。
3
大三的生日，他倒是没来，两个人在电话里聊得热闹，他说班里有个女孩对他告白了，可是他没感觉，认为不能欺骗人家。她大笑，做得好，没想到你还挺有公德。
他问你呢，男朋友怎样？她笑：“哪儿来的男朋友，压根没有好不。”
圣诞节，他说本来想给你寄苹果来着的，但是室友说恋人才能寄，怕你名花有主，所以没敢胡乱寄，替我给你们室友道歉哈。
她经常怂恿他唱歌，有一次实在拗不过，他在那头唱《小酒窝》：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声音细细的，轻轻的，很好听。
每周会有一次这样的电话，大家都说他们不可思议，明明到了可以恋爱的地步，偏偏还只是朋友。
她从没细想过，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怪异。现在想想，好像都是以理想中的自己去呈现，阳光啊，温柔啊，喜欢书本和音乐啊，那些颓废、执拗和懒惰的自己，生活中的阴暗面从没敢露出一点点。
直到大四的生日，从早上到晚上，她兴冲冲地等了一天，肯定他会来。
已经是毕业前夕，校园里弥漫了一层浓浓的焦虑感，空气里散不开的离愁别绪，她注意力没在这上面。
一直到吃完晚饭，还没接到他现身的任何讯息，她带着饼干、汽水在草地上等得焦急，刚下过雨的草地把裤子浸染得潮乎乎湿漉漉，她实在按捺不住，给他打电话，兜了一圈，才问你在哪里啊。他说在宿舍里啊，刚吃完饭回来。她哦一声，笑着说：“还以为你会来看我呢。”
他惯常地笑出声，“没有啊，快毕业了，比较忙，我正准备毕业论文呢。”聊了些其他的话题，一本正经。
挂了电话，她胡乱地擦眼泪，人怎么可以这样，不是说了两年后来找我，为什么又不来，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池塘里吃惯面包屑的红金鱼，不上钩都不行了。
她回老家，约了他出来，聊天聊地，她也没说出心里的问题，倒是他，摇着杯子里的茶，说想结婚了，结婚了早点安个家，生个孩子给爸妈带。
分开后，她心里委屈，难道自己要这么早结婚吗，难道一定要她主动提出来结婚吗，他还没跟自己说过一句像样的表白呢。
秋天上班，她选了一个周末晚上，灌了3听啤酒给自己打气，要对他告白，说她愿意。大概是酒量大的原因，喝了3听啤酒还是清醒得很，刚说没几句，他问：“你喝酒了？”
“嗯。”她没再容他说话，一股脑地把话都掏了出来。
沉吟好久好久，久到她着急，逼问：“你不愿意的话就直说！”
“你真不知道吗，我要结婚了，已经带她见过我父母。”电话那端，他回答。
她说不出来一句话，那么突然跳出来另外一个人，他是在玩大变活人吗，且用了几年的时间来逗她玩？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话，忘记是什么了。
两年的话，电话里绵绵，一开始不在意，到最后她都当真了。这中间，很多被摇摇头轻易甩开的疑惑，两个人都没有用心去寻找答案，没有一个人很利落地向前跨那一大步，心里都有一台戏，而对方是一个影子。
头几年，她以为他会是自己心里久久存在的缺口。
后来，碰到另一个温暖的人，确定心意，要敲开恋爱的大门的时候，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她勇敢得像一个战士，攻城略地，很快走到红毯的另一端。
再后来，生了孩子，春节回老家，和丈夫抱着孩子甜甜蜜蜜地买年货，在街上远远地看见他，了无波澜，原来早已如同路人一般了。
“那些迷惘的岁月那些提着灯笼搜寻自己影子的岁月都已是大雪纷飞以前的事了”——《湖南大雪——赠长沙李元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