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放了寒假。我的求学生涯也到此结束。
趁姥姥还在阿姨家侍候她养病，我去集上看了一下，毕竟不是一个大的乡镇，除了牛福来，只剩下两家餐饮店，但也不招服务员。只好搭车去了县里，想去找个服务员干干，撑过年前几天，至少，能在大年夜给姥姥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吧。
县城的规模比乡镇大多了，接近过年，来往的人更是繁多，相应地，饭店有很多，生意更是兴隆。
我看了几家，在看起来像是老板或者老板娘出来的时候，就问他们需不需要服务员或者洗碗的人员。有直接摇头拒绝的，有问了几句情况后拒绝的，让我渐渐生出不敢再去问的绝望。可是不行啊，只有自己主动去问，才有机会啊。
又遇到一个老板娘出来，我急忙赶上去，挤出笑脸问她现在需不需要洗碗工。这个老板娘详细问了我的详细情况后，扭头问厨房里的一个阿姨，问小张是不是已经请假了，阿姨应了一声“是嘞。”老板娘才告诉我说：“你只能干几天。我这里有个姑娘请假了，你顶几天，她回来后你就不能干了。但是工资不高，一天五十块钱。”
我高兴地应了。
当下就把自己的书包塞到老板娘柜台里的一个角落里，换上工作服戴上手套，直接工作了起来。
后厨的阿姨姓黄，她带着我先从洗碗碟做起。
原来，一个盆里能源源不断地放几百个碗碟，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熟练后的快速，也不过是洗了十几分钟的碗碟。
我知道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唯有这一身的力气可以利用。所以，不管是洗刷碗碟，还是洗菜拖地，我都在老板娘吩咐后，在黄姨他们动手之前自己先做一些，多做一些。
刚开始，带我做活的黄姨还满是挑剔和打量，不过半日，她就高兴地喊着“璐啊璐啊”教我做活。
她觉得繁杂琐碎的活计，在我看来，就是学习和挣钱啊，必须积极才能获得机会啊。
晚上十一点多，我们做完最后的清洁，我背上书包向黄姨打听哪有便宜的旅店的时候，老板娘听到了，知道我的情况后，很慷慨地让我跟她走，去她给工人租的一个套房去住。虽然一个房间里摆了三张床，床上的被子还泛着异味，可是在我的眼里，这已经是意外之喜，格外满意了。
就这样早早起来去店里，跟着老板娘去菜市场帮忙拿菜上货，到了店里做清洁，择菜洗菜，洗碗拖地，哪儿都能帮上忙。可能因为我比较爱笑，什么都喜欢尝试的傻大胆性格，很快就和后厨打成一片，他们都喊我小璐，有好吃的也会专门留给我吃。在这个小小的后厨里，我感受到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第五天早上我和老板娘从菜市场赶回来的时候，那个叫小张的姑娘已经在店里忙碌了。黄姨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就忙着卸货准备择菜了。
我知道自己短暂的打工生活可能今天就结束了，也没有沮丧，先帮着把车里的肉和菜卸下来，又拿着抹布再一次把餐厅内的桌椅擦洗了一下。
等老板娘闲下来的时候，才走到她面前：“张姨，那个姐姐来了，我是不是就要回去了呀？”
她踌躇了一下说：“现在确实是这样，小璐啊，你这几天干得很好，现在店里人还够，等过了年咱再说哈。你给我留个电话吧，等缺人了我打电话给你。”
我想了一下：“张姨，我家里没有电话，村里的电话也不知道，你先把店里的电话给我吧。我过几天就打电话给你一次，到时候店里缺人了，我就再过来。”
老板娘拍拍我的肩膀同意了。不过她让我吃过午饭再回去，我看到那个姓张的姐姐刺人的目光，笑笑推辞了。
老板娘给了我一个信封，又给我拿了不少馒头，还有一块肉给我，才肯放我走。等我坐回集上的客车上，打开信封，才看到里面有五百块钱，还有一张结账单，后面有老板娘歪歪扭扭的一串电话号码和两个字“加油！”
我看着皱巴巴的纸条和歪歪扭扭的字，满心的感动和温暖。多谢遇到的每一个好人，他们给了我很多的温暖和支持。
在集上买了一小袋白面，一些菜蔬，花去了三十块钱。用五十块钱买了一箱牛奶，几斤水果和两板鸡蛋，拿着去了姨姨家，去看她恢复得好不好。顺便去接姥姥回去过年。
到了姨姨家的时候，他们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推开院子门，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耍，姥姥和姨姨正坐在院子里择菜。院子里的盆里有两条很大的草鱼，院子里的香椿树上挂着整条的肉，还有两只杀好的鸡。
推门的声音惊动了玩耍的弟弟和妹妹，他们欢呼着围上来：“姐姐，你来啦！”
“嗯嗯，好久不见你们啦，太想念你们了就过来看看你们。”
弟弟接过我买的牛奶和水果，我拎着两板鸡蛋，妹妹搂着我的胳膊亲密地把我拉进院子里。姥姥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鸡蛋，嗔怪道：“来就来了，拿啥东西嘛，又不是外人。”
我笑笑问姨姨：“姨，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姨姨坐在藤椅上，不自然地笑着回说：“好多嘞，只是不能干活，家务啥的还是得你姥姥帮忙嘞。璐啊，你们不是放假好几天了吗，你去哪里了？你姥姥好几天不见你，都担心得很。”
姥姥也拉着我的手，疑惑地看着我。
“去县里干了几天的活。现在干完了回来过年。”
“傻璐啊，你才多大，还去干活，别被骗了哟。乖乖，过年你咋过嘞？”
咋过年？不是和姥姥一起过吗？
我疑惑地看看姨姨，又看看姥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叔说，你亲爸亲妈把你认回去了，这蛮好的。我老了，实在是没有办法给你挣学费了。这回你姨姨生病，花了不少钱，把咱们攒了几年的钱也花光了，没有办法支撑你上学了。能有你亲爸支持，我也放心了。我现在没病没灾的，还能忙两年，就在你姨姨家帮两年。乖乖，你可得好好念书啊。”
原来，他们连姥姥也要夺走了吗？
这些天想要看到姥姥的期待和急切，被这一席话如冰水般冲散。我几乎支撑不住脸上的笑容。我没有办法告诉姥姥我没有去亲生父母家，我想跟她一直生活在一起，我想给她养老，一直陪着她……
可是，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姨姨，我告诉自己不能让姥姥担心。咽下要冲口而出的话语，我哽了哽嗓子，勉强自己露出最灿烂的微笑，告诉姥姥让她跟姨姨放心地生活，我这个期末作业得了好几个奖状，以后考大学给她看。
姥姥听了，紧紧地摩挲着我的手，拍了又拍，这轻缓温柔的拍打中，有着姥姥未宣之于口的欣慰和骄傲。
只是姥姥，我要让你失望了。真的对不起。
我掏出口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四百块钱塞到姥姥口袋里，跟她们说我要回集上了，告别了姥姥后，想了一下，还是回到了我和姥姥的家。
因为没有人，家里的鸡都被抓走放在了姨姨家，此时，家里除了我竟然没有了半点可以听到的声响。平常拥挤嘈杂的土屋和小院，此刻竟是寂寥宽大得可怕！
我勉强自己像往年一样整理屋子，擦洗干净各种物什。张姨给的馒头，让我在家里即使不做饭，也有了可以填腹的东西。
年三十的时候，我和面剁肉做了两碗饺子，一个人度过了冷凄凄的大年。
在初一的时候，我用红纸给自己包了一个十块的红包，祝自己新年快乐。
璀璐，你只有自己了。要坚持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