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佛度有缘人
人间佛教与中华文化论坛现场两年前的年中,受邀参加了西北大学和玄奘研究院的一个佛教文化交流会。两岸代表聚在一起,弘扬“人间佛教”。在李海波教授(上图左一)主持下,有幸与东道主、玄奘研究院院长李利安教授(上图左二)、台湾佛光山佛学院的执行院长觉培法师(上图中)等,同台交流对人间佛教的体会。
午餐时,又与上面几位同桌,借这个难得的交流机会,就跟觉培法师私下请教了几个问题。
在上午主题发言时,她讲到佛光山推广、促进佛教文化,几乎是遍布全球了,其中有个例子,很生动,让我很感动,甚至有一点儿不敢相信。
佛学院在里约热内卢的贫民区里开办佛学班。巴西人的拉丁血统的浪漫热情和对于足球运动的痴迷是世界闻名的。当时招进的第一批青少年学员里,不乏那些平时浪迹街头的足球少年和调皮鬼。可是,一期学满,几个月中,那些孩子们的内心世界普遍明显发生了变化,虽然,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里痴迷而快乐地踢球,但是也能在比丘(尼)们的悉心教诲指导下,收起躁动的心,按照要求,认真沉静地读诵佛经。日常里,他们的视线和念想在体育和修佛两个频道中有序、连续性地切换,而且,有的孩子,日后还真就成为了皈依沙门的佛教徒。
私下里,我坦率地跟觉培法师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佛家禅修讲究一个“静”字,而“禅”字解释起来,就是“静虑”之意。试想一下这群痴迷足球运动的、还有些放荡不羁的浪子们,用什么方式能让其守住念、安住心,去信解读诵佛家的略有些枯燥、严肃的功课呢?而且,众人皆知,南美洲又名拉丁美洲,属于西方基督教文化影响区域,问题是来自东方的佛教怎么能在那里落地开花呢?
觉培法师和颜悦色地听了我的问题,而后耐心而简洁地给我介绍了佛光山“人间佛教”的主旨——“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方便,给人希望”。以此出发点向人间弘法,谁都不例外,如春风一样,谁能不受到吹拂?
同时,她又举出来在非洲弘法的另一个巨大成功的例子,进一步讲解灵活地适应和结合受众人群的风土人情、打开方便之门,对于弘法成功的关键作用。
针对我上午的主题分享里关于佛教文化与领导力的内容,她还特别做了回应并强调说,一个传法布道的团队中,团队的领头人特别关键,不仅一定要有克服万难的坚韧精神,还需要是一个知识结构均衡、能够适应任何挑战的综合性人才,比如说语言(外语)和沟通能力、发展人脉关系和开拓事业的的能力,等等。她还顺便介绍了北美、南美、欧洲、非洲和亚洲的传道弘法的情况。我说自己去过美国洛杉矶的西来寺,感觉到那个场子开办得有规模,也有层次和格调。
不过,如果说佛光山于全球弘法,好像少了一个洲,数了数,是澳洲,于是我向她打听了一下相关的情况。觉培法师听了我的问题,显得很兴奋,补充地介绍了这方面的情况。记得她说道,已经派去很得力的僧伽团队过去了,具体地点在西澳,目前进展顺利。她还热情地希望我有机会去澳洲时,一定去看一看。
佛光山西澳道场(作者摄)两年过去了,说起来都是泪。
前天,是父亲过世两周年的忌日。
人在海外万里,总得找个寄托哀思的心仪的方式。这里,教堂林立,肯定不可以拜错了庙门。爸爸是一名老党员,不信任何宗教,在万里之外的中国庙里寄托儿子的思念,老人家应该是能够接受的吧?!
于是,前天上午走进了这座佛教道场。当我仰头看见它的牌匾时,一下子就怔住了,满怀难过而沉郁的心绪,陡然增添了几分快慰感,只是略略遗憾,来了不短时间了,只是前几天才打听到了这个地方。
脑海里一下子回忆起当初跟觉培法师聊天时的问题,古今中外,作为一种异质文化的种子能够在它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这得是多么艰难复杂的一个系统工程啊?
当时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自己能作为一名敬香客和一个旁观者走进这座庙宇,亲眼目睹和亲身鉴证佛教文化的继承者们发扬光大其先辈的光荣。
二 父亲是儿子的佛
庄严肃穆的西澳佛光山佛堂父亲是在九十七高龄病故的。民间把送走这个岁数的老人的哀事通常称谓为“喜丧”,我却感受不到这一点。
尽管轻松不了,却也不敢一味沉迷于哀痛缅怀中,但一想到父母养育之恩,特别是父亲对我的长期的悉心教诲、培养和殷切期望,做儿子的却没有什么像样的成绩作为回报,就不由自主地满心惭愧和沮丧。
不过,曾经看过一个禅宗的段子,倒给我的哀痛心和内疚感给予良多的籍慰。
某一日,一个富人让禅师仙崖(sengai)写一句吉祥话,以祝福和保障他的家族人丁兴旺。仙崖写道:“父亲死,儿子死,孙子死。”这让富人大怒,其曰:“我是让你颂福的,为何开这种恶毒玩笑?”仙崖说:“这不是玩笑。如果你的儿子死在你之前,你会极度伤心的。如果你的孙子死在你和你儿子之前,你们父子必会悲痛欲绝。如果你的家族一代代人都以我刚才写的那样的顺序离开人世,这会是一个生活的自然历程。我把这个历程,叫做真正的兴旺。”【1】
是啊,若果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是按照辈分和年龄寿终正寝、依次退场,这不就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平安和祥和吗?这难道不是幸福和兴旺吗?
尽管如此,我的心里头还是略略有些不安。《大集经》云:“世若无佛,善侍父母,即是事佛。”以我的理解,作为凡夫俗子,肉眼凡胎,本来就离佛甚远,况且又生在末法时代,诸佛涅槃,弥勒尚未住世,所以我们要将父母当作佛菩萨一样来侍奉尊重,因为父母给了我们生命,给了我们慧根,给了我们追求美好人生目标的希望。
可是,我又怎么样了呢?
过去了五十年,依然可以回忆起父亲伏案给我改写第一篇作文时的情景;大约在那个时候,一个叫做“毅力”的词汇——几乎天天都通过他老人家的口中传递给我;也就是在那个多梦的少年时代,跟着老爷子开始了每天的晨练,以至于今日依然坚持不辍。
有一位行为学家说过,决定人一生结果的不是理念,而是习惯。虽然不敢完全苟同他的高见,但还是接受对于习惯之重要性的肯定的。
父亲不像母亲那样脾气暴躁,对孩子的过错,动辄就拳脚相加,予以惩处管教,但父亲也动手揍过我。那是唯一的一次。记得,爸爸当时还拿起了铁锹把,试图狠狠给我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其实起因根本没有啥了不得的——我只是没有按时早起而已。让他特别生气的可能在于,他反复喊我起床的时候,我一直在被窝里睡觉。他一定误以为儿子是置诺罔闻,不听招呼,因为我当时一边嘴里应着声,一边睡着朦胧觉。现在回忆分析起来,我大概是太困了、太缺觉了,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睡懒觉的年龄,偶尔出了违反纪律的状况,也是可以理解的,绝非故意对抗耍赖。
过了一天,一切归于正常。早起跟着父亲出门晨练,于半路上,父亲突然从口袋里拿出几块巧克力,并让我马上先吃一块儿。至今,我还清楚记得,那个巧克力是一个寸半直径的、圆形的,扁扁的,外面还包着锡金纸,闪着灿灿的光,极像传说中一个大金圆。
我知道,这个特别的举动,说明父亲对昨天的事后悔了,只不过不好意思明说而已。
在我成年以后,爸爸依然没有放松对我的言教和要求,尤其是从我做了公司领导以后,每一次见面,都要郑重其事地向我重复三个字——“莫伸手”。那是三野司令员陈毅同志的口头禅。爸爸还有另外几个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比如见我有时不太开心,他会关心地问一句,工作是不是不太顺利?然后会说一句,沉住气啊,孩子!
父亲对于我们姐弟三人的工作和家庭都是特别关心,时常予以问询和指教,尤其是对于第三代,更是充满了慈爱。出国上了大学的孩子回来到医院看望老人家时,爸爸还要从床上坐起来,嘴里念叨着,宝宝来啦,学习好不好啊?
走进了这座庙宇,终于能够跪在佛陀前,向佛陀倾诉自己对父亲的情思,心情舒畅多了。更加令人心怡的是,这里的佛物流通处摆放着一本星云大师的诗歌集。打开厚达一寸的集子,我一眼就看到了《为父母祝福的祈祷文》,里面写的就是我心里要对父母说的话:
“我最敬爱的父母啊,
请原谅我当初的无知任性,
带给您伤心痛苦;
请原谅我当初的蛮横叛逆,
带给您的牵挂失望!
感谢您的爱心与忍耐,
让我今日才懂得感恩和回馈;
感谢您的呵护与宽容,
让我今日才懂得慈悲和柔和;
感谢您的包容和教诲,
让我今日才懂得明理和守份;
感谢您的尊重和体贴,
让我今日才懂得圆融与平等!”【2】
读了这首诗,从另一个层面,更加真切地理解了星云大师倡导的“人间佛教”的内涵。从前,曾经有人跟我面前质疑说,向佛之人是不是就不食人间烟火,无父无君啊?虽然对之即以反驳,但是感觉不到理直气壮的滋味,今时,在这样一个缅怀父亲的忧伤心境里,在万里之外的南半球,走进了庄严的佛陀道场,又目睹了星云大师的真情流露的滚烫的文字,我的心又一次满满地被父爱沐浴,我的眼前真真地呈现出佛陀净土的光芒!
作者于西澳佛光山道场注解【1】引自《哲学导论》(美)道格拉斯.索希奥著/王成兵等译;
【2】引自《诗歌人间》星云大师著
师大铁陀写于2019年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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