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ader

文/秦叶烜

一、

是夜，这是执行局的时间。

leader一直对我不错，这次的任务非常简单。

瞧瞧那个在狂欢中失去自我的男人，他不知道危险正在走近。

他走出来了，摇摇晃晃，酒气熏天。

新西山二巷，这是委托人选的地方。

"看镜头，这里。"

处理结束，委托人要求拔下加工品的牙齿，加工品由其本人亲自验收。

"信任你们是正确的。"

"当然，我们是很成功的机构。"

二、

杀手组织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物，在今天这个世界里。

合理的杀戮是法律所允许的，这被政府称作社会危害清理计划，说白了，我们与他们分利润，他们给我们权力。

翻翻历史书，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举动。

而技术的一项突破彻底改变了历史进程。

思维可以得到改造了。

说白了，这个世界不再会有败类了，有的只会是爱与梦想，无尽绵延的和平与纯洁的未来。

一个只有光明的世界，不知道什么叫做黑暗。

光明时代延续了好几个世纪。

技术竟然在一步步落后。

leader们面无表情地通过了一项秘密计划——败类生成计划。

后来这段时间被称作——价值溯游期。由于"负面精神"(注1)的消解，人类社会变得"冷漠"(注2)，leader在与新社会学者进行长达一年的会议之后，选择了在一批新生儿童(注3)之间，对一部分不进行思维改造。

这项计划，又改变了世界的面貌。

今天，没有进行改造的人类的后代，已经形成了新的阶层，他们生活在底层世界，有着和上层世界完全不同的运行模式和社会形态。

而那个计划，成功了。

新世界人类视未改造人类为威胁，自价值溯游期之后，二者已不是一种可以同日而语的物种(注4)，新世界的发展慢慢恢复。

这是两个互相对峙的文明形态，只是因为上层世界的发展及文明程度，短期内不会有战争发生，他们，尚且还是人类，不是彻底的不同。

这时，新世界的部分人类，发生精神异化，他们同时拥有两种价值体系，未改造的和新人类的，他们被称为融合人类。

融合人类逐渐脱离新世界，成立新国度，政府机构叫管理局，而其中最重要的机构，是执行局。

执行局是干什么的，很简单，杀人的。

下层世界总有罪恶发生，新人类及新国度在心理及精神上，竟慢慢产生"拯救"心理，他们同情罪恶，一开始，只是一部分人有这种心理，后来演变成两个社会之间的共识。

执行局应运而生，他们接受下层世界委托，清除罪恶，由于法律对两种形态社会无法定义的缺陷，这是一场0成本的交易。

在此之间，有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新世界不可能向下层世界传授思维改造技术，那是历史的重演，而下层世界整体，不过是工具，清除罪恶，不一定是为了根除罪恶，很可能，是在助长罪恶。出于好心的帮助，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社会的发展找的完美借口。

三、

林淼淼，是执行局的一名成员，她生于新世界，成人之后移入新国度生活，并进入执行局工作。

还有一件要说的事，新世界里，没有历史上"家庭"的概念，林淼淼移入新国度，独自一人。

新国度的一切都非常吸引自己，这里没有产业，没有一般社会运行的事务，它像一个，杀手工厂。

"杀手"，一个古老而优雅的词，从林淼淼第一次见到这个词，她就爱上了它。

不需要进行古籍上讲的那些培养工作，这个世界里的杀手，工作非常简单，武器太先进了，技术解决了一切障碍。

她是新世界的人，所以融不进新国度的圈子，工作不令她满意，她想要过古籍上所描述的，那种杀手的生活。

有解决办法。

只要去底层世界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接到任务，leader决定进行社会危害清除计划，他们要"保护"下面那个脆弱的社会，该玩手大的了。

新国度和新世界进行合作，利润五五开，其实利润都是小事，这个世界，那古老人类追求的"利"，也不过是一束束电子脉冲，重要的是什么?

做救世主的快感，刺激两个社会向前发展的力量。

林淼淼成为第一批入驻底层世界的杀手之一。

她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一件事。

接私活。

而利润，和徐南对半开。

徐南是新国度的人，后来顺理成章地进入执行局工作，和林淼淼搭档。

应该不需要搭档才对，旧人类所推崇的"合作"，在这个时代完全是多余的。

leader对此解释是，为了让林淼淼尽快适应执行局的生活，才这样安排。

林淼淼没有任何"不满"，这是新人类不拥有的情感。

说起"情感"，林淼淼一直不解，学院的历史教材对思维改造技术有很高的评价，却没有任何细致的说明。

"这是人类迈入新时代的象征，是一项伟大的改变世界面貌的技术。"

林淼淼选修了很多课，也问了一些教授。

核心技术，只有leader们知道，而leader之中，没有普通人类可以见到的人，即便是执行局的那位leader，也几乎没有真正出现在人的视野里面过。

四、

林淼淼接到的第一份私活，是底层世界的一个女人要求杀死自己的丈夫，林淼淼听到一个诡异的词，翻译器显示乱码，她实在看不懂，委托原因，因为不理解，所以就不知道是什么了，但她照办了。

任务太容易了，报酬却够她和徐南挥霍一阵子的。

在尝到这份私活的甜头之后不久，真正的任务下发了。

这是一个底层世界挺重要的人物，一个男人，由教材知识总结经验，要使用，"美人计"，林淼淼艰难地念出这个艰涩的词语，她不太懂，但一切照做就很好实现了。

委托人是新世界的一位人物，不知是谁，大概因为二者交涉什么问题不顺利，那个人物，就以权谋私了。

这不是林淼淼关心的。

从连接通道把加工品带到新世界，新西山二巷，委托人选的地方。

林淼淼看到他以前，他正在底层世界的玩乐城挥洒汗水，林淼淼一言不发的抓到了他，把他塞进了四维折叠箱。

幽闭空间达到威慑效果，先是利用次声波武器致昏迷，让他半梦半醒，再慢慢加工，这是委托人的要求，林淼淼一言不发地履行流程。

林淼淼是新世界的人，她眼里杀人不是罪恶，不是什么错误的事，不过是工作，是程序。

"信任你们是正确的。"

"当然，我们是很成功的机构。"

林淼淼收工了，她回到底层世界的居住地。

徐南的任务大概也结束了，林淼淼正在解决晚饭时，他神秘兮兮地敲开她的门。

"我想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个世界的真相。"

林淼淼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可徐南转身竟走了，她不解地关上房门，徐南也没有再进来。

林淼淼想再读读历史书，她的记忆里只有几段文字，其他的，怎么也记不清了。

可她没有取出书来看，就倒头睡去了。

新一级别的任务，让林淼淼改变了想法，leader对我一点都不好，她这样想着，因为任务难度，加大了。

加工品明显不是她一个人能搞得定的，这是一个精明多疑而强壮的男人，技术手段，不一定管用。

林淼淼知道，任务难度高，用一用外援，leader不会说什么，何况是搭档。这样，徐南就被拉过来解决技术难题前摆着的，接近目标的问题了。

经过调查，这位人物的精神状况似乎被底层世界的医生定义为"有问题"，而他本人，对此坚决反对，态度强硬而不肯承认。

"先生，这是我院的宣传报告，请您看一看。"

徐南穿得像真正的居民，弯着腰很恭敬，那人拿过来只瞥了一眼就像被点燃了的火药一般。

林淼淼看到机会，冲过来解决了一切。

任务完成，林淼淼笑着，她想传递自己的喜悦，可徐南反倒一言不发，像是两人的表情系统互换了。

"你真的没法知道世界的真相了。"

林淼淼更加不解，她想起昨晚的经历，看着徐南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

"杀手"，这份工作，已经没有古籍上描述的那种美感了，林淼淼坐在书桌前想，突然接收到一份通知。

她要到二层世界去了。

二层世界其实是底层世界的一部分，但更接近新世界，科技，政治的中心都在那里。

她充满了期待，徐南应该也会去那里吧，想着想着，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五、

现在地球世界大概可以分为以下几种，垂直只有两层，底层世界和新世界。平行的有三层，底层世界中的二层世界，新世界中的平渡世界以及新国度。

这个时代，除了底层世界之外，人类的生育率都非常低，大多数女性都选择自体生育，这得益于无痛生育技术发展以及自体受孕成熟，连精子都无须男性提供，家庭这个概念的消解，带来的其实是真正的解放。与此同时，思维改造中，"感情"的剥离技术却遇到巨大障碍，所以，这个时代，人类仍然有爱，只是很微弱了，它被思维改造所带来的副作用给掩盖住了，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人类没有受此影响。

直到二层世界和平渡世界的形成，才让leader们逐渐开始关注，这一无法解决的技术障碍，在未来某一天，或许会爆发出一场危机。

林淼淼来到二层世界，她果然看到了徐南也在此处。

徐南的表情在林淼淼看来，很微妙。

"你第一次选择的难度就是如此了。很快，世界的真相将为你打开。"

他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林淼淼有点难受，她明明没有听懂，可她居然意识到后面那句话，才是对她说的。而前面那句话，谁已经替她应答了。

任务下达，林淼淼看着悬浮任务单有些愣神。

"刺杀二层世界今世leader。"

这是她选择的……难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在一扇门的入口。

那位leader，已经死了。

可她记不清刺杀过程了。

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很自然地，她推开那扇门，刺眼的白光让她恍惚了一阵。一片雪白的世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而她面前悬浮着几个大字，每一个字都有两三米高。

"恭喜玩家林淼淼，一阶世界改造完成，是否继续你的旅程?"

林淼淼慌了神，她看不懂那行字的意思，但心跳得越来越快，就像是预感到自己的消失一般，她第一次落了泪，这不是她该拥有的动作，而眼泪确确实实，滴在了白色的空间底部。

她消失了，而不是仅仅沉睡过去。

六、

陈三水最近竟也迷上了那款很火的游戏。

他在社交网站上看到很多人都在安利这款游戏，他一直不喜欢玩太大众的东西，可是最终还是去下载了。

就因为他哥们告诉他，这个游戏和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背景虽说挺宏大的，但不难理解，也不难上手，更重要的是，这游戏对不同人开启的进程是不一样的，很独特的。

游戏卖得不贵，陈三水很快打开了界面。

"请输入您的人物名(英汉均可)。"

陈三水思考了一会，莫名地，他想试试哥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有时候系统会自动填充游戏人物形象，那感觉，特，特像创造人物。"，他一直选男性角色太没劲，这次换个妹子玩玩，他很快敲下名字。

"林淼淼。"

姓林只是因为他母亲姓林，他自己也挺喜欢这个姓氏的。

"请选择游戏人物性别。"

"女。"

"请选择游戏人物身份。"

"杀手。"

"是否自动填充人物形象?(此项服务需等待12小时)"

这就是那个哥们说的了吧？

"是。"

游戏界面从登录状态退出了，随机画面开始运转，陈三水选择了后台运行，拿起钱包出门解决晚饭去了。

睡了一觉醒来，12小时早已过去，他起身，迅速点开待机的电脑。

屏幕上是一个cg画面，一位干练而美丽的女杀手，画风不像他想象中那么逼真，但非常传神。

陈三水敲下空格键。

对话框出现，"是夜，这是执行局的时间。"

陈三水意外地没有跳过这些。

黑屏之后，就是游戏背景的介绍了，有点像是什么人拙劣的脑洞描写，他很快读完了。

游戏进程选择，他习惯从简单的开始，越过新手教学，他选择了最底端的"一阶世界改造"。

任务要求很清楚，一阶任务不多，其中还设定了奖励任务，陈三水想，这些应该也不太难，一阶嘛，玩开心就好。

按下空格键，滚动黑屏开始补充故事背景，并且介绍游戏中不同世界的设定。

终于，女主角登场，可惜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npc的人一直伴随女主左右，名叫南，一个字，少见的非主流，陈三水笑了。但也只能乖乖地触发与npc的对话。

奖励任务的部分虚拟礼品要被回收一部分，真是不知道哪来这种操蛋的设定。

陈三水挥挥鼠标，开始第一个奖励任务。

操作比较弱智，除了任务完成之后的回放cg有点太……清晰，太血腥之外，他觉得还可以。

其后的两个任务也很顺利，有些考智谋的东西在里面，除了剧情有些古怪，其他都可以。

到第四关，进入二层世界之后，他卡关了，不知道是bug还是什么，总是推进不了，人物总是无法移动。陈三水气得想骂人，可居然乖乖地买了外挂，直达一阶结局。

外挂很便宜，陈三水玩得有点不爽，心想着一阶之后就不再玩了。

"恭喜玩家林淼淼，一阶世界改造完成，是否继续你的旅程?"

"否。"陈三水挥挥鼠标，结束了一切。

第二天，他在社交网络中大批了一通这款游戏，骂它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很快，一位热心网友回复了他一个视频链接，他点开了。

七、

"今天，很荣幸请到《leader》这款游戏制作团队的leader徐南先生。"

视频是一档口碑很好的网络采访节目。

"最近，我们也都知道，《leader》这款游戏非常火，当然，这是一款品质非常优秀的游戏，火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时，那位网友又发来一句评论，"看13分42秒。"

陈三水把进度条拉到那里，徐南正要说话，"实际上这款游戏呢，大家也可以看到，它的创意和制作都是不完美的，缺陷和漏洞也是很多的，但似乎正是因为这些缺陷，它受到很多人的喜爱。这款游戏，我有一处很满意，它达到我想要的效果的是那一处，游戏人物的不同，进程，操作方式，甚至是人物性格，它都不同，为此我们的编写团队非常辛苦。更重要的是，它与其他游戏不同的是，它之中人物的地位，如果你选到了我们设定的npc角色，那么你就是游戏中的npc。如果你选定了我们设定的路人，那你就是路人，这个游戏中，不是所有玩家都是自己游戏进程中的主角。有些研究游戏的人，说我们这样的设计，其实是很悲观的，人本来就喜欢在游戏里寻找当主角的快感和满足感，但这种设定恰恰不满足甚至是否定了它。而支持我们的人，却很喜欢这个设计，他们说的一句话很打动我，也是我们设计这个的原因——不是只有主角才可以拥有游戏中精彩的人生。"

陈三水只看到这里就关闭了视频，他的林淼淼，是这个故事背景下最普通的一个人，一个杀手，没有见过leader，却对他们充满崇敬，以至于决定了后来任务的推进失败，她怀疑自己生存的世界，所以对话框总是提到她的历史书，她认真工作有时耍些小懒，那不就是自己的真实写照吗?一个普通平凡的人类。

八、

林淼淼醒来的时候，在"二层世界"的居住地，徐南走了进来。

"很好，对陈三水的思维改造很成功。"

"这是我的第一个任务，当然完成的不错啦，只是那个陈三水总是思维跳跃，害得我困得要命。"林淼淼打了个哈欠。

"利用游戏消灭人类反叛意识，注入服从，这点子太棒了，还可以解决我们的娱乐问题，这技术太奇秒了，高层里谁这么聪明啊?"

"lea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