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柳芊的关系可以用青梅竹马来形容,但是这青梅甚至还没青涩,竹马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宝马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分开了。
那时候正是镇上国企正红火的时候。而我们家却是连房子都没有的时候。我们一家租住在一个远方亲戚而又是近邻的家里。由于这家近邻远房亲戚举家迁居进了县城,于是镇上的老房子便半免费般的让我们住了。
而柳芊家则是在酒厂对面职工家属小区里。这个小区在当时也是我们镇上唯一一个小区,而柳芊家在这个小区里是独门独院。黄色琉璃瓦门楼下,一米多宽的朱红色大铁门,门前左右两边各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辟邪狮子,院子里有一座小假山和小花圃,三层小洋楼,后面还有一个小后院和脚门。
不过我们家最好的一点便是地理位置。放到现在那也是学区房。我们家与我们镇中心小学仅一墙之隔。那是真真的一墙之隔啊。我家和学校操场共用一堵墙。也因如此,我在我们家院子里捡到过不止一次学生们从隔壁不小心丢过来沙包。
我刚出生的那两年我们家也就将将把之前欠的债还清,于是我妈在我三周岁多的时候便把我送去上了幼儿园去上班了。我幼儿园只上了一年小班便直接上了一年级。据后来我妈说是因为我小时候早长,幼儿园老师说我个子太高了,可以试着上小学。我便被直接送进了小学一年级。用现在的话来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于是我理所当然地在墙外的镇中心小学上了小学。
还记得由于年纪小我是托关系进的小学,所以进班比较晚。大概开学三四天的样子我才进班。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小朋友们还都是把桌子拼在一起坐在一排,只在两边留下了两条过道。
柳芊坐在第一排右手面数第三个位置。一进教室抬头便自然而然看到的就是这个方向,位置和人一样引人注目。
当然我并不是传说中的神童,我小学一年级坐了将近一年的“晕车”。记得一直到下学期期中考试,我才能稳定在七十分以上。为此不知被我一年级时的黑脸数学老师捏了多少次我白白胖胖的脸蛋。直到二年级,仿佛如有神助般地开了窍,成绩突飞猛进,一跃成为全班前三甲。然后被调到了与柳芊坐到一起。那时候老师们永远都是让好学生和好学生坐一起,哪有什么一对一帮扶计划,永远都是怕好学生跟着调皮的孩子学坏。
那时候由于学校规模小,每次升旗仪式都是全校一起站到操场,而考试颁奖也是一样。对于小学生来说,当着全校学生的面站在领奖台上那无异于是最风光的事情。当清晨的阳光刚刚穿过树梢,红旗在旗杆上不时地轻轻卷舒,老师在主席台上念到你的名字,你踏着红砖缝中露水还未干的青草,站到领奖台上,看着底下一片艳羡的目光,接过奖状和奖品。
那一次学校不知是哪位领导家有喜事还是上头不小心多拨了几百块的款,总之学校破天荒地不是只发了奖状和练习本,前三名还发了字典。
小朋友对于奖品和奖状总是像古代大臣对于御赐的赏赐一样珍视。回到教室柳芊突然悄悄地把她的字典递给我,我一时不知是什么意思。柳芊却嫣然一笑,说“送给你了”。
这突发事故我真的是就算放到现在我也肯定反应不过来,更不用说当年几岁的时候。试想一个人突然之间莫名其妙要送你一件东西,你会怎么想?你肯定会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当时那么小当然不知道什么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社会阴暗面,但却深深遵守着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的母亲大人的教诲。就连去邻居家和小朋友玩都是一到饭点半小时前便知道要回家了。
因此当时我一直认为她是在开玩笑。当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真的假的?”
“真的啊。”
我一直认为她是在开玩笑,于是把字典一直放在课桌左上角。
“我帮你写名字吧。”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不过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是为什么。那本字典到现在我还放在家里不过从来没有用过。
渐渐地我的学习步入正轨平稳发展,成绩稳站年纪前三名。渐渐地也成了班里男生中的热点人物。几个小伙伴也开始偶尔谈论班里哪个女生长得漂亮,哪个女生和哪个男生最般配,哪个女生有可能喜欢哪个男生。每天扮扮奥特曼打怪兽,弹弹玻璃珠,跳皮筋,丢沙包,乐此不疲。早上红日初升时到学校,下午红日西去时转个弯回家。不知不觉便过了两年,转眼间便上了四年级。
这一年,我的语文老师还是那个和蔼的从三年级开始带我们的,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我甚至可以勾着他的肩膀玩的语文老师。而数学老师则从原本严厉的数学老师换成了一个更加严厉的数学老师。据我父母说这个数学老师是我出生前我们家的老邻居,在他的严厉教导下,我的数学成绩几乎百分制的没有低于过九十六分。记得当时我有一次上课就走了那么两分钟神,便被老师提起来问了一个问题,那自然是答的文不对题。
“放你的狗屁!”
数学老师一句话如惊蛰春雷炸响顿时让我一怔,全身毛孔张开,僵在那里。从此以后再也不敢造次。
更为要命的是据前辈们印证,我们这位数学老师有个习惯便是喜欢将课调到周五的下午,然后周五下午半天一连三节课都是数学课,那真真是我们的黑色星期五。每次星期五下午我们便是个个头昏脑涨,三节课后便是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各回各家,再没平时在学校逗留半小时跳皮筋,打弹珠的兴致。
而这位老师更让我记忆颇深的是我经常是屁股上顶着他的皮鞋印回家的。对于前十名,书本上的思考题从来先不讲先让我们上台板演,然后我如果做不出来屁股上便是一脚。
我曾以为是我爸妈和他结下过什么梁子,但他和我爸妈关系很好,并且我爸妈对于他管教我颇为支持。于是乎我只能很绝望,我能怎么办?
这个周五我又犯了迷糊,于是我屁股上便又顶了一个脚印。更绝望的是我这次迷糊犯的时间比较长,因此我被留在讲台上站了一节课。何我一起上来的同学都已经写完下去了。而我那时候有着尖子生的尊严愣是没往旁边同学的答案那瞟一眼。直到又一波人上来板演了,我还尴尬地在上面占着茅坑拉不出来。眼看着最后一节课了,第二波人都下去了我还在上面,我更不敢转身看讲台下面,只能在那里死磕。这时候柳芊在下去之前将她的课本塞给了我,不知是老师也看不下去了故意放水还是怎么,我就这样掖巴掖巴把答案弄上去然后颓然地下去了,老师也没点评。
这个星期是我至今印象最为深刻的小学时期的一个星期。
放学后,下雨了,黑沉沉的。走到学校门口小卖部,没想到柳芊在那里等我。
“明天来我家玩吧?”
在这之前我只在去家属院玩的时候在外面看到过柳芊家那朱红色的大铁门,森严的石狮子,还有露出来的小洋楼的上两层,其他的一概不知。柳芊家的大门总是紧闭,柳芊家对于我来说是神秘的,遥远的,当然也是孩子般的向往的。因此我很兴奋地答应了。
第二天,周六。
我不知道昨天有没有下很大的雨,但这天早上有很大的雾,知道早上八点多,阳光才将将能刺透浓雾,带出一道道笔直的光线。刚到家属院后还下了几滴小雨。
我忘记了到了柳芊家的大门前我是喊的她的名字还是敲的门,只记得柳芊将那扇大铁门打开了一个几人宽的缝,然后我和另外两个同学便小声地进去了。之后我才知道那扇大铁门的后面原来是那样的。
院子很大,东南区域是一片花圃,中间一座小假山。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的假山。院里停着一辆小轿车。因此虽然院子很大,但这样也肯定是丢不了沙包也跳不了皮筋的。所以柳芊提议捉迷藏。
这房子这么大,确实是捉迷藏最合适了。
然而很不幸的是第一局剪刀石头布我就输了。然后我背过身去,面对着墙,数了二十个数之后,身后便空无一人了。
我自己一个人站在这第一次亲身处在的大宅的院子里,周围安静的可怕,我突然间有一丝丝恐惧渗出心头。但我仍然没忘了去找人。
我深深牢记着我妈说的去别人家玩绝对不能随便乱动别人东西,更何况是有钱人家。
我轻手轻脚地却更加好像贼一样地走到一扇半掩着的门前面,轻轻地打开,然后往里面看了一眼。洁白的皮质沙发和白色纱帐,,落地灯,一套家庭影音设备,光滑的地板。并没有人影。于是我连进都没有进便退了回来,放眼望去这院子里也没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唯一一个让我起了疑心的地方,便只有那辆小轿车了。
于是我轻轻地走到小轿车车门旁边,认真地从车窗往里面看。
蓝色的玻璃窗让我一时间看不清车里的情况,然后我下意识地去拉车门,车门是锁着的,根本拉不开。
我放弃了,一回头,一团阴影笼罩着我,抬头一看是一位大概有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语气比她的脸更冷地说,“你是谁家孩子?别乱动东西。”
尽管我小心翼翼地,更是什么也没动,但此时却真的像是被当场抓获了的贼一样,心里的恐惧顿时如刚刚的大雾重新笼罩,风吹不散,阳光刺不穿。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楼梯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伴之而来的是柳芊的声音,“怎么还没找到啊,你怎么那么慢啊,我在三楼都待了十几分钟了。”
柳芊走下楼来,看到我面前的女人,说,“妈,这是我同学,我让他们来家玩的。”
我本以为柳芊的到来是那刺穿浓雾的阳光,但眼前女人的脸并没有如雪后初阳般变得熙和,只淡淡地说了句,“带出去玩吧,别在家里玩了。”
我突然更加有一种被人怀疑和嫌弃了的感觉,一股以自尊为燃料的怒火瞬间蒸发掉了心中浓雾般的恐惧。我妈是一个很要强的人,虽然那么小,但我从小便被教导人穷志不穷的道理,越穷越要有尊严。
柳芊轻轻哦了一声,拉着我,带着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出去了。
出去后也没走远,柳芊就说爬那门口两个大石狮子玩,我爬上那大石狮子,回头望去,只一门之隔却始终看不透里面的景象。和柳芊说了两句话,便独自回家去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柳芊家,路过时也不再想着里面是什么样而向那望去,对于这里,路过时只剩下只偶尔猜测柳芊是不是在里面,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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