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自己的命

作者: 幸福猪2023 | 来源:发表于2023-08-13 08:32 被阅读0次

    前些天,我写了《我拒绝母亲了》。老吴写了一句评论:起义的旗帜烈烈。我也以为我是要造反啦,现在我觉得可能我还是要革自己的命。

    这两天晚上,我都和母亲挤在一张床上。回来这十几天了,母亲一直希望我和孩子都睡在她屋子里。我没有答应,独自睡在东屋里。可那屋里因为不怎么开门,潮气很大。我家是窑洞,冬暖夏凉。这倒是很好,就是夏天很潮。啥东西都给潮得发霉。一到晚上,湿湿虫就爬出来了。满地都是,有的还会爬到床上。母亲说,你把湿湿虫都踩死。我忍着恶心,把能看见的都踩死了。心里也在责备自己踩虫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后来有天晚上,我还是熬到很晚都没有睡着。想想前两天那些湿湿虫竟然半夜里咬我一下,真把我吃惊坏了。我原以为那虫子是吃素的,谁知道它们是肉食动物。从那之后,我就老是很晚才能睡着。

    有天半夜醒来,我想着这屋子里一到晚上就会出来的湿湿虫,心里弥散着说不清的情绪。白天下地干活虽然累些,但晚上就是不太敢睡。还很怕虫子咬我,还怕小飞虫钻进我耳朵里。睡不好,一到睡觉的时间就怀着说不清的担忧。

    我闭上眼睛,双臂环抱自己。默默和自己说说话,感受哪里情绪最大。嗯,是小腹。小腹感觉凉凉麻麻的,显然对湿湿虫和小飞虫的害怕,让我承受了很大压力。那感觉像什么呢?像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吧。看着父母吵架,扔锅摔碗。听着他们厉声喝骂彼此,小小的我,大概是吓坏了的吧。我小时候睡觉总是梦见花绿色的很粗的毒蛇缠着我,直缠到脖子,梦里感到很窒息。现在这密密麻麻的湿湿虫,给我那种说不清的感觉。我双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给自己说一些话:我看见你了,我感受到你了。欢迎欢迎,欢迎你到这里来。我在这里给你一个家,你可以在我心里安住。让我抱抱你,你没有错。

    随着我对自己这样做,我感觉到下巴放松了,心也松了口气儿。身体有些松弛了。哦,原来我在自己家里不是感到放松,而是莫名紧张啊。且让我抱抱小娜娜吧。

    昨晚临睡前,母亲说:“我不能睡太晚,睡太晚我受不了。”我语气冷淡地回应道:“那就早点睡。”大概9点20吧,母亲关了电视。我从房子里抱来被子,被子白天都放在房子里,防潮。

    我把手机放在支架上,苹果拿着平板,开着灯。大概9点40多,母亲问:“你俩还不睡吗?”“嗯,你睡你的,别管我。”我简直怒气冲头。

    说到我对母亲的怒气,我总是心里有些别扭。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可是我实在是觉得自己怒火冲天啊。可是我又觉得这是多么难为情的事儿啊。我,在外人眼里,读过书;还是很听话的乖乖女。天底下谁都可以和自己的母亲吵,唯独我不会。这现在我是整个翻了个个啊,别人都能和母亲平心静气相处,唯独我不能。可这话,我又无处可说。说了都会说我的不是,都会说,你母亲供你上学多么不容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妈?心里的情绪翻涌着,我却口不能言。生怕一开口,那怒气就从嘴里溜出来了。

    大概是18年以后吧,我就有些长出气。后来问我老公,说如果是呼气长,就是肺不好了。如果吸气长,是肾不好。大概是这样的意思,也或许记错了。到现在也不见好,虽然比之前好些。以前是白天也会有这样现象,后来按摩针灸呀的,只晚上或者不一定啥时候会表现出来。

    这些天,当我再次陷入母亲的包围圈里,我的情绪被憋着。不两天,胸部有些发胀,还不痛。我就去买了一盒逍遥丸,喝了三天,不怎么胀了。昨晚睡前又去喝了一回。

    上午摘酸枣的时候,我一个人在一个地方。我就用手机播放了武志红老师的视频,有关吴某宇弑母案的那一期。这一期,我听过好多遍,如今又是很多遍。

    “母爱包围圈”“心理上的弑母”“被吞噬”“教会孩子分离”,这些字眼再次叩击着我的心。“如果母亲不能独自存活,孩子就不会离开母亲。”“如果一个人对你说‘我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你就是我的一切’。当有人这样对你说,意味着你永远都把这个人背在身上。你不能和她分开。”这些话,母亲说的明明白白,从小说到大。前些天,我问母亲买什么东西,衣服呀吃的啥的,母亲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血液都凝固了,说不清的感觉在蔓延,就像那满地爬着的湿湿虫。踩死,踩死,我要踩死你们。我心里无声呐喊着,好像看见自己踩死它们时那种恶狠狠的感觉。

    我不要和母亲共生,我不要,我不要。

    母亲从小路那边转过来,出现在我眼前。我继续放着视频,估计母亲即使听到了,也听不懂,我稍稍放心了。

    唉,这感觉,就像我在做什么坏事儿,生怕母亲知道一样。

    虽然躺在床上,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心里却在想着一些事情。母亲摇摇晃晃的背影,疲惫不堪的有气无力的声音,只顾着手里拿着点庄稼,而不愿意去给自己按摩,这些都让我难受生气。你是在用脆弱来攫取我的心,你想要被关心,从前父亲没有给到你,我是你吸取关心的来源地。现在你依然这样着,可是我却不想再像过去那样了。我不要被你的情绪包围淹溺,我不要这样窒息的感觉,我只想好好活着。可我知道,我无法摆脱你,这就是我的命。可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要是那会儿你和父亲离婚了,是不是我就不用背着这样的感觉了:你是为了我和弟弟才没有离婚的,你是为了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你委屈了自己,你牺牲了自己。我不要这样的感觉,我不要你的委屈,我也不要你的牺牲。要是当年他俩离婚了,我和弟弟会怎样呢,我不知道,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有没有借着母亲的名头,向苹果索爱呢?但愿我没有。

    “你是咋嘞一股(一直)长出气?”黑暗中母亲那种我描述不出来的声音传来。“你别问。”想了想,我又加了一句“我快死啦。”我只想把她噎回去,好让她别说话。“好娃嘞,你咋这样说?”终于母亲不做声了。哎呀,我都不想看见她的身影,不想听见她的声音,更不想听见她叫我的名字。那感觉就像是她活着都是错一样。

    前天晚上,我说给母亲艾灸。可是,可是,可是,你会想象的到吗?母亲洗过澡,竟然就那么让我给她灸。我不明白,是不是上年纪的女性都喜欢在女儿面前那样做。吓得我暗暗告诉自己,以后绝不在苹果面前露出身体了。

    我很恶心,强忍着不看她,别扭着给她灸。好容易灸完了20分钟,我心想我再也不想给她灸了。

    真的,那感觉太糟糕了。这样写出来很难为情,可是它真实发生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足够的勇气将之公布于众。

    大概自从前两年还是啥时候,我不愿意母亲碰我的手呀脸呀的,她就像受伤了一样,总是试图压制这样的感觉,但这是压不住的。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她占大半床,竖着睡。我蜷缩在床头,横着躺。就这,她会把两只手伸长,我总觉得她是故意碰到我的身体的。我心里很反感很反感,有时候明显有时候不明显。我会把身子再往床那边缩去,免得再被她碰到。又怕伤她的心,又不想让自己太憋得慌。

    怪不得人们爱去串门子,至少串门子的时候,邻居都会对你说话好声好气。哪怕是帮助陌生人,也会听到善意的声音。而不像在家里,满是厌恶的声气。上午摘酸枣时,遇到邻居两口子也去摘酸枣。我们都说了说话,我那时候才想到这一层。

    说到白天摘酸枣,我想起一件事儿。我们看见一枝上有酸枣,但够不着。母亲手里拿的有带钩子的棍子,她要去够。我说我去,她执意拿着棍子。好不容易够下来了,我拉着其中一小枝。不知怎么棍子上的钩子滑了,我左手中指指根被钩流血了。我啊的一声叫出来了,低头看着流血的地方。母亲却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继续和我说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母亲不是标榜爱我吗,怎么我受伤了,她却毫不在意,好像没这回事儿一样。

    我想起苹果小时候,偶尔哪里碰烂了,我开始也是漠然不在意。后来觉察了,才对孩子受伤的地方,表现出很在意的样子。

    在共生绞杀的关系里,只有一个人的意志可以存活。通常是父母的意志消灭了孩子的意志,而且这关系不是孩子想要建立的,而是父母主动和孩子建立的。在我家是父母消灭了我的意志,这一点和吴某宇一样。吴某宇和前女友建立的是反向绞杀的关系,吴某宇完全放弃了自己的意志,把自己献给另外一个人掌控。事无巨细向前女友汇报,尽管人家说不需要这样做。

    我不是吗?虽然身在外地,但也都和父母说详细。再仔细想想,每次和父母通话,都像是一种报喜不报忧尽量无话找话的任务。不和他们说话,好像很不对劲。但真打电话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一天一次,翻来覆去都是“你吃了吗?吃的啥,干了啥?”最怕告诉他们工作上的事儿,什么我去培训啦,开会啦,他们会一再反复提及,搞得我觉得工作的事儿坚决不能和他们说。

    隔三差五,母亲都要问我老公给我打电话了没有。我内心里觉得她简直是把关心当作咒语来用的,好像我老公给我电话就是不正常一样。

    唉,我是没有死。即便死了,也说不清这纠缠不清的感觉。也不会让很多人明白,孩子的死,唤醒他们。算了,这就是我自恋了。

    半夜里我醒来上厕所,生怕惊醒母亲,我宁愿她睡得很死,啥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听她说什么话。就这,我下床的时候,隐约看见她的手摸索着要去开电灯开关。我不耐烦地说:“你别开了,睡你的觉。”躺在床上,又害怕长出气让她睡不着,心里似油煎。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在自己家里,像个担惊受怕的小鼠一样。生怕一个不小心挑动母亲那脆弱的神经,我的事儿就来了。她就会集中火力对我一顿狂轰滥炸,直逼得我紧紧闭着嘴啥都不说才好。

    我渴望母亲的爱,可是我又超级害怕我母亲给我的爱,她以为的爱。他们的爱,让我战战兢兢,浑身害怕。突然想到,我对苹果睡觉时间的关注,可不也像母亲给我的感觉那样吗。就像坏人又要做坏事一样,我简直是逼供。苹果多半是闪烁其词,眼神躲闪。我就知道我错了,不该伸手去管她睡觉的事儿。

    就像成年后的我,离家那么远,远到我以为我我已经摆脱了他们。可是暗夜里的睡不着,实实在在告诉我,我没有。我在他们的情绪海里,浮浮沉沉,不停打旋,终无宁日。

    如果真实是可贵的,那我现在爆了自己。如果公之于众需要勇气,希望我有勇气说出这些。如果这就是我真实的感觉,我也不必为此自责。

    只有这呼呼作响的感觉被看见,被接纳,它们才会安安心心继续留在我心里的某个地方,变成闪光的灵魂碎片。让我回头的时候,冲它们闪闪一笑。

    哦,横在洞口的水帘呀,让我吸一口气儿,再跳进去吧。

    这情绪的海浪涛冲天,我的心像那浪尖上摇摇摆摆的一叶小舟,随海浪一起一落。又像那在海里游泳的人,随浪潮起起伏伏。

    我来了。

    我要站在海浪下,我要看看能不能淹死我。心里这样一想,突然觉得猛地一轻。海水一波一波从我头顶泻下,我依然稳稳站着。

    我去感受自己,赫然发现我闭着眼睛,双臂环抱着自己,缓慢呼吸。让自己的心稳稳地在胸腔里,呼吸缓慢,出窍的魂魄各各归位。

    我不是要去母亲的情绪海里游泳,我只是去自己的情绪海里游泳。

    我不是母亲的奴隶,我不是被绞杀的僵死。我有一口气在,我可以站在自己的脚跟上,我可以守住自己。

    想明白了,心里轻松了,我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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