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一转眼就到了,水利系还有几门课没考完,吴莎只好先回了家。回到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吴莎心一紧,正想问妈妈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已经高二的弟弟吴萧两眼通红地走到她面前,问:“莎姐,爸爸是走资派吗?”
吴莎头立刻疼起来,她看了一眼妈妈,耐住性子问:“你觉得爸爸是走资派吗?”
弟弟梗着脖子:“不是!”
吴莎说道:“那就不是。”
弟弟不解道:“但是他们都说爸爸是!”
吴莎问:“他们是谁?”
弟弟嗫嚅了一下,说:“……同学。”
吴莎看了一眼害怕地紧紧靠着妈妈的妹妹吴葭,对她招了招手,吴葭乖乖地走过来,吴莎蹲下来,平视着刚刚7岁的妹妹,忍住了心里涌上来的一阵酸涩,她轻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站起来,看着一双未经世事的弟妹,严肃地说道:“吴萧、吴葭,我现在这些话只说一遍,你们要牢牢记住。”
弟弟妹妹都点了点头。
吴莎放柔了声调,但表情还是一样严肃地说道:“爸爸被抓走了,罪名是走资派,这个事情确实已经发生了。”吴萧的眉毛用力地拧在了一起,吴葭懵懵懂懂,但也很认真地听着,吴莎看着妈妈不忍的目光,狠了狠心,继续说道:“这个情况要持续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决不相信爸爸是走资派!我希望,你们也不要相信,并且牢牢地记住这一点。”
吴萧吴葭又点了点头。
她看着吴萧,说道:“以后,可能还有很多人说爸爸是走资派,你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甚至也有可能传出更难听的话,但是,你要忍耐,不能跟他们起冲突。”
吴萧不服气地问:“为什么?”
吴莎说道:“现在情况还不明朗,爸爸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谁都不知道,跟人起冲突对这个事情没有一点好处,反而可能会加重爸爸的罪名。吴萧,你已经不小了,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姐姐在广西,我在读大学,妈妈和吴葭都得靠你照顾,你哪里还有时间跟别人发脾气?”
吴萧梗着脖子,握着拳头,闭紧了嘴巴不说话。吴葭怯怯地伸出小手,拉住了哥哥青筋暴起的拳头,吴萧低头看看幼小的妹妹,觉得哽在心里的那一口气突然一下子就消散了。
吴莎看着弟弟本来绷得死紧的肩背一下子漏了气一般塌了下去,心中绞痛,却又无可奈何。吴萧从小是个正义感颇强的孩子,阳光又开朗,他还只是个高中生,吴莎又何尝愿意把这么重的担子一下子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但吴莎没有办法,她自己也是一样,在灾难来的时候,只能快点长大。
做了几天弟弟妹妹的工作,没等吴莎喘口气,沙在水来了。吴莎在楼上看到他站在门外的身影,吴莎苦涩地想:事情来的时候,一环套一环,就像多米诺骨牌,一张倒下,剩下的不管你乐观悲观,只有按次倒下的份。
她没等沙在水唤,就径直走出了门去,沙在水转过身来,看着吴莎,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吴莎问:“你都知道了?”
沙在水“嗯”了一声。
吴莎轻轻叹了口气。
沙在水的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吴莎无奈地说:“我就跟你见了一面,还只有半小时。”
沙在水生气道:“你是在怪我咯?”
吴莎眼眸晦涩地说:“现在好像是你在怪我吧。”
沙在水哽了一下:“莫非我不该怪你?”
吴莎苦笑着说:“该。”
沙在水:“……”
吴莎看着天上的半个月亮,月光冷冷地洒在冬天的街上,如霜似雪,吴莎想:这个冬天,还真是没完没了。
和沙在水不欢而散,隔两天,燕妮来找吴莎,见面第一句就是:“跟沙在水吵架了?”
吴莎无精打采地说:“没吵架。”
燕妮看看她,说道:“他生气也是合情合理。”
吴莎撩了撩眼皮:“谁说不是呢?合理极了。”
燕妮推了她一把:“看看你这个死样子,还说没吵架。”
吴莎说:“我真的没觉得是吵架,就是……意见不合吧。”
燕妮“嗤”地笑了一声:“有什么差别?”
吴莎说:“吵架,总是要大动肝火吧?两个人各陈其是吧?我现在连多说两句话也觉得累。”
燕妮说:“谈恋爱难免……意见不合。”
吴莎斜她一眼:“说得你好像谈过似的。”
燕妮不服气地说:“没见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可有两个姐姐呢。”
吴莎爱笑不笑地说:“我去告诉你姐姐,你说她们是猪。”
燕妮一跺脚:“我那就是个比喻!”
吴莎笑道:“我去告诉你姐姐,你比喻她们是猪。”
燕妮扑上来,捉住吴莎一顿捶,吴莎也没躲,任她捶。捶了一阵,燕妮觉得没意思,自己住了手。
两人托着下巴,坐在阳台上,各自发呆。
过了一会儿,燕妮问:“你家里怎么样了?”
吴莎说:“就这样,‘头悬梁,锥刺股’。”
燕妮不解地看着她,吴莎解释道:“就是说头上的梁随时能掉下来砸扁你,坐在那里呢又总像有锥子在扎你,让你坐立不安。”
燕妮翻了个白眼:“尹老师(注:两人中学语文老师)听到你这样乱用成语只怕会呕血。”
吴莎不理她,径自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跟沙在水吵架?又是朱家宁告诉你的?”
燕妮没好气地说道:“朱家宁一放寒假就回老家见他的青梅竹马去了,这回啊,是你男朋友亲自告诉我的。”
吴莎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燕妮道:“应该是从你家出来直接就去了我家吧,反正顺路不是?”
吴莎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肩:“辛苦你了。”
燕妮看着她说:“我不辛苦,倒是你和沙在水,你要想清楚。”
吴莎摇摇头:“我现在没有什么能想清楚的,就像瞎子走路,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燕妮默然。
也许谁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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