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终于读完了鲁思·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的《菊与刀》。里面说道,日本人的一个内心自我修养——“像死人一样地活着”。我久不能忘。
我听过很多形容,教人如何为人。
小学,同桌写作文时总说,“要像向日葵一样活着,因为它乐观”;励志故事说,“像勇士一样活着,要坚强勇敢”;俞敏洪说,“像树一样活着,因为树代表不断成长”。
还有一些旅游宣传说,“那里的人呀,像神仙一样活着”;有些书名直接叫做,“像孩子一样活着”、“像一条狗一样活着”。
这些说法,很直接,也容易理解,但越来越不能满足年岁增长,湖海游走的人了。
“死般活着,圆熟之境”
“一个死去的人,身体还在人间,却没有任何生气”,这是书中对“像死人一样地活着”的定义。
对于日本人来说,这一点到底好在哪里?
好在,找到了面对不可预知的绝佳状态。无论火山刀山、压力崩顶,还是一切的“不敢做”、“不敢说”、“不敢面对”、“害怕恐惧”,都可以对其“毫无意识”,即在遭遇“它们”时,行为与内心都毫无波澜。
在“我”和“它们”的较量中,我仅是一个“参与者”、“投入者”,不再掺杂“旁观者”的视角。我不再看到或感到交涉和碰撞中的忐忑、畏惧、不自信、遗憾和颤动等绝大部分情绪。
这时候,日本人叫它“死般活着”,是为“圆熟”之境。
时间线上看,死是人的终极悲痛。可能悲痛程度上并不是。日本人用世俗意义上的最大悲痛去面对事情,与它临近的中国有吗?
其实,中国人的血液里也有这种特质。用一个更大的痛苦去面对面前的困难,用过去遭受过的危机和压力去承受现在的压力。这时候,心里往往有个声音打着辅助说:“大不了,就是……“,“反正都已经……”。
每每如此,事情的结果态倒也不错。
“痛苦之力量”
对“像死人一样地活着”的第一个解读——痛苦之力量,用发生态的压力或悲痛去承受目前的压力悲痛。这种发生态的事件也可以是别人的故事,例如,三餐不饱之人却对知识充满渴望,身残之人却无限向往生活。
审视最近十年,我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故事,甚至践行着这套模式,让我翻过了好多山头。
我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甚至曾被父母贴上过“内向”的标签。从小我就很讨厌在一群人面前说话,去表现自己礼貌、聪明,或学到东西了。
十六岁,突然成为班长,我开始走出人际的舒适区;十八岁,频繁出入学生组织,我逐渐撕掉标签。即便这样,在众人面前说话,对我仍是一个挑战。
三下乡全校汇报那天,至今我还能记得那天会场的现状。灯光通明,座位整齐有序,舞台上只有一桌一椅,背后有个偌大的投影。前面一排领导正襟危坐,他们有的头发不多,有的掉了颜色,但大多都带着眼睛、严肃较劲的样子。
作为队长,这个汇报是一定要我做的,代表着全院。可我是怕的,借的室友的白色衬衫背后早已浸透了汗水。看着其他学院的发言人淡定沉着、气势磅礴,没学过医学知识的我,那一刻竟然感觉到了身体五脏六腑的位置,它们都“各自”紧张着。而我只能用呼吸压住所有的内心跳跃,人像一杯刚从冰箱里出来的冒汗汽水。
事情的结果态是好的,为学院赢得了个好名次。并不是我本性沉着,也不是我先天能说。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得益于我让上台前我的心理置身于上一次的巨大压力状态中。这一次,我已经不管台下的反映,不管灯光灼热,也不管他们稀疏的头发、严肃的神情了。过去的压力和失败经历宽慰这次的心态。
“顶多就是弄砸,不会比上一次的演讲更差”。
这样的心态,在我后来的实习、研究生求学和参加重大事件时,都反复起着重要作用。
做不到“像死一样活着”这样的义无反顾,但也发现了痛苦与失败的意义在于,给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力量。
“没有情绪和感知”
事事消磨,终将消逝。
“没有情绪和感知”,这是我对“像死一样活着”的第二个解读。能轻易做“情绪的死人”,是人强大起来的标志。
如果没有工作,也没有要出远门的休闲,我会去这家星巴克看书放松。处于马尼拉闹市的二楼,人流来往不绝,但我偏爱这个视野。我仍选择了上次的位置。
单调舒适的下午时光也不是没有趣事,从我发现那个金发女人开始。
叽叽喳喳,她活像一只窗边乌鸦。
她的叫声总是把我从书籍和论文阅读中惊醒。本来我是懒得望向她的,但还是被她勇敢自我的姿态所吸引了。
穿着超短裤,留着长卷发。光线的投射,竟让她的发梢有了一丝光芒,好像能吸引住人的目光。
不出所料,她开始了——“自拍”。星巴克这块小方桌瞬间像极了维多利亚秘密的舞台,暗黄灯光竟然有了一丝情调,这里的歌曲成了她摆动造型的舞曲,只是缺了点观众。
只有我看到了她的“绽放”吗?至少这一刻,是的。只是我不知道,她还要将这种“绽放”传播到哪里,或许Facebook,或许Instagramer,或保存在相册、然后假以时日让其重见天日。
我多么希望,比她更希望,咖啡馆里的人瞬间回头,给她一道炙热目光。但是,爵士背景乐下,只有我听到了那清脆的“咔嚓”。
让人烦闷的“乌鸦”呀,可终究给我带来了乐趣。当她离开咖啡馆,飞走的一刻,我竟希望她日子风顺。
很多事情不值得让人烦闷,也不值得让人开心。这也是对人事最好的态度,能省掉很多麻烦事。可能这样解读过于浅薄。但是,浅薄却实用,它正为我解决着一些烦恼,让我能快速摆脱生活与工作中的问题。
生活本身填充无数的琐碎细节和无谓干扰。如果一只“乌鸦”都无法忍受,我们又何以忍受生命中一定会出现的声音和评价?
我们曾消化过那么多压力与苦痛,又正受制于这么多框架与期盼。关闭一下耳朵,丧失片刻感知,让一切暂时没有意义。这,或许是在无权选择的时候最好的选择。
当一只“乌鸦”飞来烦闷,一定会有更多“乌鸦”到来。你的注视、不安、争辩、烦躁,都无济于事。每一次情绪的加持,都是在为这只“烦闷的乌鸦”赋予意义。
这一刻,允许“死一样地活着”。
写到这里,正值夜晚七点四十分。
我坐在咖啡馆靠墙的沙发上,望向对面垂地的玻璃。黑夜没有驱散热闹,马尼拉的大街日复一日喧嚣。
我看到,玻璃上映衬着两个空间。一个是外面车流霓虹流动的影子,一个是馆内灯、画、人影在昏黄中的投影。
我的眼睛像一块电影屏幕,其中内容各自导演,其中人物互为观众。好像没有人“死着”,也没有人“活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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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与刀:像死人一样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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