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中)迷障 第十四章 求仙二

作者: 作家苦旅 | 来源:发表于2018-09-05 11:07 被阅读35次

爷爷在桌前津津乐道,把那神算子都快吹到天上去了,那神情,好像他自己也会跟着得道成仙一般。回头再看看母亲,虽则不温不火的,可已把爷爷“请”进了城,想她心里已拿了主意。心想自己这次真要被那菩萨伺候一阵,上次被逼着喝了那浑水,这次竟请出了活物,不会让我喝那鸡血吧,又鬼斧神差地想到那些歃血为盟的将士们,头也一阵犯晕,五脏也排挤那可能袭入的血腥味,一阵不是个滋味。

这一次,便罢了,这手术后气力刚恢复些,并不想与母亲因迷信的事起什么争执,但我暗自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把自己的身体交给那些糊弄人的闲人,若有下一次,自己定会为了这破身体拼上一把。

现在还不知那菩萨要干啥,更不知他会怎样对那只鸡。但爷爷用那菩萨的口气向我们传话说:这换命的法事只得在乡间做,一则爷爷老家是那恶鬼的窝,二则行完法事后需祭佛三日,这祭佛的讲究太多了,在这城里恐不好办。于是还想问问别的事,爷爷竟做出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儿,打消了我有些好奇的心思。于是抱着与长辈不同的心境开始了回乡的准备,自己在一旁歇息,他们竟张罗了几个时辰。香呀,纸钱呀,被折成好大一捆,然后由爷爷携带着,妈妈带了换洗的衣物,而我只带了两本林清玄老先生的书,便跟着他们往家里赶,一行人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老家。

乡间总是格外宁静,特别是夜里,那晚我虽和母亲一道早早的去休息,可睡得极不安宁,屋内的湿气使我的关节有些抽抽的绞痛,我不知爷爷上了年纪的骨头是怎样在这屋内熬过寒冬的,爷爷生龙活虎的劲儿让我更觉自己像个老人。也不知自己此刻回来的事是否早已被透露给了隔壁杨妈妈,今夜他们家异样的安静,想到杨妈妈看我这城里学生也还央求这乡间老道治病,想想她的神情我便觉浑身的不自在,真希望爷爷家明日能隔出院墙,这样便无人能窥视我家的事情,想罢想罢,突然被自己的怪异想法吓了一跳,不知自己是怎的,这般拘谨和放不开,难道是城市门户相隔的生活侵袭了我的思维?想当时自己刚进城也想通过自己的意念改造城市生活,但终究什么都没能改变。

第二日一早,爷爷便去请那菩萨,那菩萨并非本地人,因而爷爷出于尽地主之谊,去了乡场接应他。这会儿我和母亲被搁在这大院里,想想儿时喧嚣的大院竟成了这般模样,人丁单薄,老一辈的都去得差不多,难免看着有些心酸。母亲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心上搁着事,一直闷着不说话,自己这次真耽搁母亲了,她特地请了工随我回老家。我叫她在房内多做休息,自己独自在这大院里透点气。

“婧儿,婧儿。”

谁在唤我,是逸儿吗?不,逸儿现在还在上海呢,不知她现在生产了没?不知娃娃和母亲都还平安否?

“婧儿,你不认得我呢?”那声音离我近了些,怎么还指责起我来了。这乡间人总爱说我认得或不认得的话,上次清明爷爷带我挨家挨户去拜访时,可没少听这话。我不知他们是觉得我该记得他们,还是责备我忘本。可我生来就有一副好记性,只要见过一次并且有过交际的人,大抵是忘不了了,可说自己记得,又会迎来一箩筐不值得谈及的陈年旧事,因而大多我都不说话,这时若爷爷在,总会打圆场,瞬间可帮我解围,若爷爷不在旁侧,我会说家里有事,先走一步。然后客气地邀他们得空时去我们那里坐坐。其实认不认得到底有什么干系呢?这些话大多用于开场白,可这么些年,怎么都听不惯,相较之我更喜欢被问到:吃饭没?这样我答吃了或没吃都好,瞬间谈话的亲切感也就更足了。

“我是娟子,你武哥哥的媳妇儿。”她自顾地介绍自己,见她手里还抱着个娃,这就是爷爷说的杨妈妈的孙女吧。

这女人一旦生了娃,身体便走样的厉害,估计是做月子的原因,原来及腰的长发现在只到肩膀处,以前听母亲说起她在生孩子时也剪掉那一头难打理的长发。

见我对她一阵打量,她便又说:“真不认得了,这生孩子真苦了娘。”

还没说完,怀里的孩子嚷嚷起来,见状我立即从屋内拿出有靠椅的凳子,帮助她坐定。

“娟子,瞧,你这娃长得多好。”忽略了先前那些无意去争论的话。其实说这话时我也没认真去看那孩子,可能怕早上寒气重,孩子在襁褓里裹得很严实。

“你就别说宽心话了,这孩子就是生来不长肉,她奶奶给弄的那些肉全长我身上了,生下来一个月才长了一斤,瘦得跟个猴儿似的。我还怕养不活呢,但最近突然就吃开了。”她一边像个母亲一样说得宽慰的话,一边开始袒开衣服把那浑圆的乳房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的嚷嚷声瞬间停了。

“一早上没吃,娘见生了个女娃也越来越不上心,鲜有时间做点坨子肉,虽长了一身肉,这奶水可时来时不来。”

“是吗?我还真不知那肥肉还有这作用。”

“以后你生了娃便知道。”

“快快,婧儿,给拿点纸。”

我慌忙着把纸拿出,才看见奶头里喷涌出奶水,看了娟子的隐私处,把纸塞到她手中,难为情的将脑袋斜了过去。“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小丫头片子,只知道玩儿,奶来了,她不吃,就这样了呗!”“算了,不给她吃了,等饿了再闹都没得吃。”娟子说得有些不耐烦。

“没事儿,别那么说,孩子小,不懂事呢。”虽这般规劝,可自己想想,刚成年就当了娘,也难为她了,要换作是我,还不也是手忙脚乱,再者听说生了孩子的人情绪都不太稳定。

“婧娃,怎么呢?”可能孩子的哭闹声打扰到了母亲,母亲说着也来到这大院。

“妈妈,这是娟子,杨妈妈家的媳妇儿,快看,前不久她刚生的娃,你瞧瞧。”

说着,娟子把孩子脸上的铺盖卷挪了挪,以便母亲把孩子的脸看得更清楚。“这娃长得好。长大一定出息。”母亲说得很朴实真诚。

“出息啥,这闺女迟早要嫁人的,嫁了人还不给别家再生娃去。”说这话时,又瞅了瞅我,“你们城里娃不一样,城里好,那天电视上还说,哪里出了个女状元,可我们这乡间女娃没那命。”

不知母亲随意的一句话,娟子竟说出这番感慨。“走走,咱进屋坐坐,我们大人没事,可别冻坏了孩子。”我打岔到,母亲也随即带着娟子进了屋。我从屋内的橱柜里拿了个碗,盛了些热水给娟子,母亲和娟子随意地聊着天。

“刘——爷爷,刘——爷爷。”狗子那吐字不清的大嗓门在邻家院子就一阵嚷嚷。

看来今天还不是个清静日子,“狗子,爷爷不在家。”“有事儿出去了。”

“刘——爷爷,刘——爷爷。”狗子继续嚷嚷了两声。

不知是他没听懂我的意思还是没听见。我解释到:“你的刘爷爷他有事,出去了,可能过一会儿才回得来。”

“婧儿,你和他说那么多干嘛,他就是个傻子。这几天天道不好,外面冷不拉丁的,进来坐。”还没等我回应娟子从屋内传来的话,狗子就走开了,但他并没打算离开,而是一个人东看看西瞅瞅,唤了他两声想让他也去屋里坐坐,他也没应,于是我一个人进了屋。

“婧儿,你得多注意,他不是什么好家伙,这乡里谁家丢了东西,铁定和他有关。”

“娟子,我认识他,不会的,就只是个孩子。”我不知道狗子的坏名声怎么传这么快,好像已经到了深入人心的状态。

“他人虽小,鬼精灵着。现在他娘又给他生了弟弟,怕更照顾不了他呢,到时候偷鸡摸狗的事可能更多了。”

又生了个,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家快落败的房子和狗子妈妈不太清晰的脸庞。“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个月了,去年他家不是犯事了,他家男人被抓了,干什么不好,专去欺负人家小姑娘。还生的是个带把儿的,我婆婆还因为这事跟我横了好几天,说我没出息,不是生男娃的主儿。”

一边听娟子说着,一边想着杨妈妈那压人的气场,自己的心情竟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生男生女,都好,孩子健康就好。”母亲劝言到,我也在一旁附和的说着。

“生都生了,能咋办?总不能丢茅坑里吧。”

“娟子,你现在都当娘了,话不能乱说,孩子虽小,但她也有灵气,让她听了去,对你不好。”

“没她时我还落得清闲,现在,你说说——”

“好好把娃养大,孩子终会懂得做娘的不易。”

正说着这孩子,她又哇哇哇的闹了起来,不知是先前没吃饱还是其他事情。

娟子把孩子的铺盖卷打开,才看见尿片上一片狼藉。赶紧说了两句告别的话就抱着孩子回家了。

“母亲,我看那娃就想起自己,自己当年也在这院里长大,奶奶当时看我就跟杨妈妈待她孙女一样吧。""不说了,奶奶都去了,而我也长大了,现在都好,只是我这身体,让您受累了。”

“婧娃,过来坐,你是娘生的,娘养你疼你,应该的。”母亲总是说得实在,说得我这么多年对她越来越依赖,越来越离不开她,就算再几年甚至十年和母亲这样过,也好,我也知足。

“狗子,你跑你刘爷爷家干嘛?快跟我回去。”这刚刚安静下来的大院又被一妇人的声音给扰乱了。

“我——在——等——刘爷爷。”也不知狗子窜到哪里去了,但他的声音却及时的传了出来。

“快跟我回去,下次再乱跑,看我不打死你。”“还是我丑娃乖,丑娃走咯,我们回家去。”

这会儿我也出了门,看他们一老两小的背影,一个孩子还小,被驼在背上,被横七竖八的布条栓在背上,另一个便是狗子,被妇人用干树枝吆着走在前面。

我想那妇人不是狗子的姥姥,看那背影个儿比幺婆婆高出好些,在那人丁单薄的家里只剩下狗子妈妈了,那个印象中甜美的声音早也被岁月淡化,但她苦命的遭遇却是永恒的。早忘记她的名字,也不知如何叫住她,于是我喊了两声“狗子”。只见狗子答应的那一声,让这三人都回头朝我站立的方向看过来。

还是那苦命阿姨认出我,问我啥时候回来的,怎么有空回老家。我都淡而无味的一一应答。被她驼在背上的孩子用陌生的眼睛盯着,他的身体干瘦得可怕,比娟子的娃还要娇弱好多,一番闲谈后才知这丑娃比娟子的孩子大两个月,而且很是挑食,想在这境况不好的幺婆婆家,自然有些缺营养。但爷爷那些老一辈却很相信基因的说法,而后便下了这样的定论:你也不看是谁的种,他的爹就一副尖嘴猴腮样儿,他造的孩子不像他,像谁呢?

最后寥寥几句,便送走了狗子一家。院子里再一次恢复到寂静。我一个人站在富贵爷爷曾经站立的位置想了很久,我好希望再见见这位老人,曾经这院子从不冷清,我知道有个老者与我一起看这发生的一切,他是过来人,而我是需要学习的新人,然而此刻终究是我一人站在这儿。

我想不出狗子这样的家庭怎会有继续生娃的理由,狗子生下来便没了父亲,现在便这般模样,而这丑娃也是如此,我能够想象,乡里乡亲定是像规劝狗子妈妈放弃肚子里的狗子那般,叫她放弃丑娃,可她执意要生下一个又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来议论她该不该生娃,我从未经历怀孕和生产之痛,但我却意识到一个母亲可以把目光放得长远点,这样她所带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就会少些苦痛。

突然想到在远方的逸儿,我不知她现在过得怎样,也想她腹中的孩儿,愿他们母子平安。


简介:迷障,像床的罩纱一般迷了别人的眼。这些故事是由受过教育的多病的知识分子"刘婧"来讲诉的,她自语活在城乡之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是在说一群女人的故事,她们不乐于后宫的争宠,不乐于调情说爱,或演戏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或在职场里显露智慧。她们活着,就要面对柴米油盐,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这里当然也有蒙昧无知,但更多的是纯真,苦痛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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