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丽朋友圈又有了新动态,三亚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她捧着一大坨冰淇淋,笑得花枝乱颤。
我笑笑,评论道:又摇尾巴啦,我好像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她回:终于不再散发单身狗的清香了。后面跟了一个娇羞的笑脸。
(1)
春丽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的初次见面是在大学宿舍,她撞开门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吃着薯片,听着CD。
然后看见一个娇小的女生拖着两个白色行李箱,胳膊上还挂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帆布包,她将自己的行李安顿好,打开背包开始挨个床分零食,“你听的什么?”她扔给我两包旺旺仙贝。
“凡人歌,” 我分给了她一个耳机,“要听吗?”
她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你还在听李宗盛?现在流行黑眼豆豆。”
春是她的姓,丽是她的名,来自杭州,典型的江南女子,精致娇小,性格却有些大大咧咧。
在认识她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可以一顿吃下三十只烤串。她吃甜,吃辣,吃油炸,可是皮肤还是好的惊人,她天生一对笑眼,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梨涡,即使在我们这样一所美女如云的艺术院校里,也是标准的校花。
我们相约吃烧烤,她两杯雪碧下肚,就开始讲她中学暗恋的男神,不过这段懵懂的好感随着她看见那个男生自行车后座上载了另一个女孩而终止。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我问她。
“他已经是过去式了,前面有一大片青青草原等着老娘呢。”
我被逗得哈哈大笑,我也毫不犹豫地相信她。
春丽这样漂亮又爽朗的女孩子,放在哪里都招人待见,况且我们才十八岁,哪个少女不怀春,谁不曾幻想过有个小哥哥会牵着我的手说,情深深雨蒙蒙,多少楼台烟雨中;谁不曾憧憬有一天意中人会披着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自己。
(2)
社会上对艺术生有一种偏见,尽管我们的专业是画画,跟那些表演系,舞蹈系啊八杆子打不着关系,但我们还是被划归到既虚荣又混乱的那一类人当中。
的确,我的同学大都很养眼,男帅女美,走在校园中一不小心就会被闪瞎。
春丽每天早起一个小时,我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就开始化妆,弄头发,等我起床上完厕所,洗把脸,正好和她一起去教室上课。
所以,当她把谭宇飞带到我们面前时,我们都惊掉了下巴。
谭宇飞个子有点高,是隔壁学院金融系的,两人是在一次活动中认识的。谭宇飞家境普通,性格也不是十分讨喜。关键是,我们想不到浪漫的春丽会喜欢严谨的理科男。
我搂着春丽的肩膀,“说好的勾搭高富帅,走向人生巅峰呢?”
她乐了,“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我说,“我不行,我的外表配不上我的野心。”
她说,“等你遇到“一生所爱”就明白了。”
我说,你到底喜欢他啥?
春丽说,那次活动结束后,人群都散了,只有他默默捡起了地上所有的塑料袋。
我说,还有吗?
她说,有啊,
比如每次散步,他都会站在靠近车流的一侧,将她护在里面。
比如他胆子很大,这样看恐怕片的时候,自己就有个肩膀可以依靠。
比如他爱吃饺子皮,她爱吃饺子馅,各取所需,天作之合。
比如他算数很厉害,商场打折扣,他立刻能心算出价格。
我撇撇嘴:“这些我家旺柴都能做到,除了算数。”旺柴是我养的一只二哈。
可是春丽说起谭宇飞的时候,眼里闪闪发光。
自从与谭宇飞恋爱后,春丽变了,她把那些很潮的衣服和没有开过封的化妆品通通送给了我,自己白衬衣牛仔裤,素面朝天,清汤挂面,她说因为谭宇飞喜欢。大家好不容易聚餐,她又老是念叨,老谭喜欢吃这个,老谭喜欢吃那个的,临走还必须打包一份。
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一时新鲜,可是大一到大四,他们也没有分手。
后来微信普及,她朋友圈更是玩得不亦乐乎,隔三差五晒个恩爱照,强行塞我们一嘴狗粮。
我经常调侃她,谈恋爱就谈啊,干嘛出来虐狗?
她答:谁有喜欢的东西不想分享啊!晒男朋友,跟晒猫晒狗晒小孩是一个道理。
我说:幼稚!
她说:等你有了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3)
大四那年寒假,谭宇飞回了山东老家,春丽则参加了一个写生队伍,恰好去山东写生。
北方的冬天一切都令她感到新鲜,朋友圈里天天可以看到她的照片。
有穿着军大衣,冻出大鼻涕的丑照。
有狂吃柿子饼吃到吐的冏照。
她说,窗户上的冰棱花好看到让人想飚脏话。
她说,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可我没想到,开学回来没多久他们就在闹分手。
我问,为啥?
她说,谭宇飞说他俩八字不合,五行相克。
我一拍桌子,妈蛋,人渣!
春丽说,一定是她在山东写生时,擅自去了他家,他不高兴了。可当时他也没说什么啊,他妈妈很慈祥,他弟弟也很喜欢她。
坦白讲我也不明白,但当时我怒发冲冠,拉着春丽去找他。
时近黄昏,他戴着MP3,绕着操场跑步,我和春丽截住了他。
我说,“今天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要分手?”
他说,“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说,“你俩好了三年多,现在才觉得不合适,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他摘下耳机,对春丽说:“其实我早就想分手了,摸也摸过了,睡也睡过了,你就是长得漂亮点,脾气那么臭,胸还那么小。”
平心而论,春丽是有些娇纵,漂亮女孩子嘛,总有些小脾气,但绝对在合理范围内。
可我没想到谭宇飞会说出那么无耻的话,一时目瞪口呆。
然后,春丽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沉寂了好些日子,那段时间,她教室,宿舍,食堂三点一线,休息时就去图书馆一泡就是一整天。
我知道她心里放不下他,但这是她牛逼的疗伤方式。
高中那段暗恋破灭后,她几近疯狂地学习,以全省文化课第二的成绩考进了我们学校。
她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披荆斩棘的战士,越挫越勇。
这样毕业后,春丽顺利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谭宇飞回了老家县城,我则去北京当了北漂。
很久以后,我去谭宇飞所在的城市出差,见过他一面。
他说,那时他爸爸得了尿毒症,他还有一个弟弟要供他上大学,他给不起春丽要的未来。
我说,也许春丽不在乎这些。
他说,她现在不在乎,不代表将来也不在乎。
他说,“你知道吗,她的理想是把全世界最美的风景都收到她的画中,而我每天想的是,我爸爸的医药费还差多少。”
我竟哑口无言,曾经以为我们能改变世界,走出了象牙塔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这个大千世界里最普通的芸芸众生,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4)
一年多以后,我和春丽有了文章开头的对话。
她又开始了风风火火的生活,她的他很帅,大抵上是我见过所有追过她的男生中最帅的一个,两人都是研究生,外貌相当,家世相当,我想这次她终于找到了八字相合,五行不克的人了。
她又开始得瑟不要钱广撒狗粮的模式。
那时我正孤身一人在北京打拼,每天看她朋友圈也能笑成傻逼。
前年十月的一个晚上,我裹着被子睡得正香,被她的电话吵醒,她说:惠惠,来派出所接我。
北京深秋的夜晚,我看见她穿着一条单薄的针织裙,在派出所冰冷的板凳上瑟瑟发抖。
她的头发凌乱,眼周一圈黑色的晕,显然是刚哭过的。
我脱下身上的风衣替她披上,把她带回了我的出租屋。
我冲了一杯热奶茶给她,“说说吧,怎么回事?”
她拿出手机点出了一张照片让我看,是她男朋友坐在餐厅里,对着镜头,面带微笑,一张很普通的照片。
我说:怎么了?
她手指点了几下,把照片放大,指着他身旁的椅子上一个黑色模糊的影子,说:“看见没,这是一个女士的LV包。”
我快要对她顶礼膜拜,恋爱中的女人果然个个都是福尔摩斯。
她说:他前天来北京出差,这是他发在朋友圈的一张照片。
我说:这说明不了什么,也许是他的朋友或是同学。
春丽摇摇头,“这个包我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是我过生日时他送给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没那么简单。”
于是,她当天订机票飞到了北京,顺着他朋友圈的定位,找到他住的宾馆,果然发现了隐藏的奸情。
春丽火冒三丈,失去了理智,小小的身体迸发了大大的能量,她挠破了他的脸,撕烂了他的真丝睡衣,五星大酒店的保安都挡不住,后来有人打了110,警察将他们三个人都带到了派出所。
她说:多么讽刺,他俩被那个女人的朋友接走了,我只好找你。
那天她喝了很多酒,边哭边喊:爱情就他妈是个屁!
(5)
本来他俩是打算一起留校当老师的,但闹出这档子事,春丽执意回了老家。
她在老家开了一个画班,专门教小朋友画画,她说她的理想是开一所培训学校。
那段时间,我在北京的工作和生活一团糟,终日忙忙碌碌,与她联系也并不十分紧密,后来的某一天,她突然给我打电话:惠惠,我要结婚了。
我很惊讶,她的两段恋情都轰轰烈烈,结婚这么大事却没有任何征兆。
我说:藏得够深的啊!
她说:我长大了啊!知道秀恩爱死得快。
婚礼很热闹,新郎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洁白的婚纱,鲜红的嘴唇,春丽也笑着,漂亮得像一个瓷娃娃。
可是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开心。
因为她如果真的开心,会笑出两个小梨涡。
因为她如果真的幸福,就一定会忍不住的到处得瑟。
我想起头一天晚上,我俩并排躺在她的大床上,我握着她有些冰冷的手问她:“春丽,你幸福吗?”
她沉默了很久,我以为她睡着了,她的手突然动了一下,可是,她还是没有说话。
她蜜月去了拉普兰德,我说,渡蜜月干嘛去那么冷的地方,巴厘岛不就挺好的。
她说,这里是传说的日不落,有24小时不灭的阳光,也是圣诞老人的故乡,可以许愿。
后来,我收到了她寄给我的明信片,她说:虔诚一点,圣诞老人会实现你的愿望。旁边还加盖了一个圣诞老人的邮戳。
那张明信片一直被我好好地保存着,不知道是不是它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还是因为我接过了她的捧花。参加过春丽的婚礼,我的人生就像开了挂一样,工作有了点起色,也特别幸运地遇到了我喜欢的人,当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昭告全世界的时候,在我们朋友圈同框的照片下,她留言:好好珍惜吧,现在你可以尽情摇尾巴啦!
我才明白她当时那种心境,哪里有不愿意秀的恩爱,只有一颗还不够爱的心。
后来的日子很平淡,她言语淡淡,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后来的某一天,我百无聊赖之中翻看从前的QQ,那是我们大学时期几个好朋友开的小号,已经荒废了许久。
我看到她的空间有更新,便点了进去,她写了这样一段话:不管你相不相信,人的一生中,能够倾尽全力飞蛾扑火的爱情也许真的只有那么一次,或者两次,不能更多了,也没有力气再多了。
日期是她结婚的前两天。
我想起春丽曾经对我说,“惠惠,耐心点,你要相信你一定会遇见那个人,你一想到他就会开心到飞起,你一看到他,如果有尾巴就会止不住地摇起来呢。”
我一直都很耐心,也一直都相信,怎么事到如今,她反而不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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