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已经十年没笑过了。”
是啊,见到啥都不笑。那戏子登台被裙子绊了一跤,他不笑;那隔壁家的小妹从树上张牙舞爪地摔下来了,他还不笑;最可笑的是和他们家对着干的闻名江南的商业大户王家前些日子倾家荡产了,他还是不笑。
这少爷可真是个怪人。大家都笑的事,他怎么就不笑呢?
这少爷过些时日便去了。
少爷的秘密也都洪水一般的泄露出来,毕竟大伙对这十年不笑的少爷还真有点好奇。
【王家少爷】
听这少爷房里的丫鬟说啊,少爷自小就体弱,有次在屋里闷得实在是憋得慌,便跑到了府外去。谁知少爷回来时浑身是水,连着发了三天的烧,若不是老爷家财大势大,怕是少爷的命都保不住哩。那会儿少爷家和王家还是礼尚往来的两大家族,这王家少爷也落水的事传到老爷耳朵里,老爷便断定了是王家少爷惹的祸。谁知王家老爷也是这般想法,第二天就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理论,两家的关系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干脆趁这个当做了个了断。从这之后啊,这两家可就势不两立,处处针锋相对喽。少爷也再没笑过。
【戏子】
谁知呢,这故事是一个人一个说法。少爷的奶妈说,这少爷不笑,可不是因为这王家。少爷小时候啊,闲来无趣时喜欢看大戏。那登台的戏子里边,最为喜欢的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叫钱铎。少爷那时总喜欢打趣这小戏子的名:“钱铎?怕不是钱多吧哈哈哈……”这“钱多”倒也不反驳,只是笑着看少爷。
之后有次演出,京里来的皇上身边的公公一眼看上了这钱铎,阴阳怪气地要让钱铎去京里唱戏。钱铎看着公公这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莫名发慌,就不敢去。少爷也是英勇,上前两步跟那公公说:“这人是我的戏子,我们家买的,可不给别人唱戏。”钱铎脸上泛起了红。公公可是个有势力的:“哟,谁家的没长开的小毛孩啊,莫不是没把我黄公公放眼里?”“你个阉人,谁把你放眼里!”少爷愈发的理直气壮起来,尚不知自己惹了个何方神圣。
见外边这吵闹声愈加厉害,这梨园当家的出来了,一个棍子就把这钱铎打得跪了下来:“你个没眼色的!不识抬举!公公让你去是抬举你!你倒在这儿顶撞!我打死你!”少爷站在钱铎旁边:“是我吵的,你别打他!”那平日里对少爷毕恭毕敬的梨园当家的,现在竟也不理少爷,依旧照着钱铎的背狠狠的打,打得钱铎昏了过去。
黄公公在一旁跟看戏似的。梨园当家的见状如此,忙道:“公公啊,此次是我们园子里的人不识抬举,这人啊就请公公带走吧,多有得罪,还请公公见谅。”黄公公“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这地上不死不活的钱铎,扬长而去。
那钱铎自这次打之后,仿佛落下腿疾一般,走起路来,仿佛站都站不稳。唱戏也上不了台了。少爷就三天两头往这戏园子里跑,送药膏送吃的,样样不落。且一去就是好些个钟头。过了几日,这钱铎终是上了台,只是还没走几步,便被这青衣的裙子狠狠地绊了一跤,摔了个脸朝地。全场大笑,就少爷,非但不笑,似乎眼中还有泪光。
这钱铎后来怎么样,奶妈也不知道了,只是一个劲的说,少爷不笑啊,都怪那个叫钱铎的戏子。
【小妹】
这常与少爷一块儿出街的小厮说话最有底气,他说啊,这少爷不笑,不为其他,只是为了隔壁家这小妹。隔壁家小妹啊可是个小鬼灵精,长得也水灵,可爱的紧。少爷也没个兄弟姊妹,就常去隔壁家逗那个小妹玩。这小妹也不认生,和少爷倒是有说有笑,嬉嬉闹闹的,好生欢喜。有次这小妹要去水边玩,少爷也答应下来,跟着去了。
小妹见水里有条鱼,这鱼可不一般,身上的条纹一道一道的,还是黄色和蓝色相间的。小妹便要让少爷下去捞鱼。少爷自小怕水,自是唯唯诺诺迟迟不下水。这小妹倒是个急性子,撸撸袖子就要往下跳。这还没跳呢,听水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原来是这王家公子哥跳下去了。可是这王家少爷在水里找啊找,硬是没找到。少爷一见这王家少爷进去就没出来,旁边小妹早吓得尖叫起来,便撸撸袖子往下跳,可忘了自己是个不会水的。
少爷一进去就呛了好几口水,还是王家少爷把少爷捞起来的。小妹在一旁哭哭啼啼,少爷也没对小妹说话,径直朝家走去。
后来少爷再没去找过小妹,小妹爬树上去想跟少爷说声道歉,谁知脚底下一滑,摔了个狗啃泥。恰巧摔的时候让少爷看见了。少爷竟没笑,从那之后便再未笑过了。
那小厮便说是这小妹害的少爷十年不笑了。
少爷不笑啊,一人一套说法,各个都觉得自个儿的有道理。唉,这世间事,又有谁说的没点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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