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毛兰姆法会 高僧揭皇家秘辛 两男遇两女擦出激烈火花
七月十五 清晨 拉扑楞寺
金碧辉煌的拉扑楞寺位于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是中国藏传佛教喇嘛教格鲁派(黄教)六大寺院之一,规模仅次于布达拉宫。它宝相庄严,红墙金顶,背倚凤山,凝望龙山,大夏河水从寺前缓缓流过。千百年来任时空变换,唯它无言。
七月十五说法会是甘南教民一年中最重要的宗教节日。磕长头的朝圣者从太阳刚刚升起,就络绎不绝,接踵于道。他们口诵真言,三步一磕,五体投地,用身体丈量着自己与圣地的距离。
拉扑楞寺周围已经围满了成千上万的朝圣者,人们虔诚静候着晨光将沉睡中的圣寺唤醒。
风从山谷间呼啸而来,吹动大殿檐角的梵铃,悦耳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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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清越的钟声,拉扑楞寺的大门缓缓开启,人们顺序走进圣寺,在值日僧的导引下各自站好。公孙娉婷和一队身着藏族彩衣的法舞表演者被引入贡吧(藏语寺庙)辩经场一侧。她一身艳红的劲装,在人群中分外引人注目。娉婷手挽南霁云的银龙剑,左顾右盼寻找他,却没找到。那一夜之后,她心里乱极了,既怕见到南霁云,又朝思暮念,一刻勿忘。
身着节日盛装的巴音郭楞可汗、赛罕萨尔公主和陇西节度使哥舒翰将军、张巡将军紧随在盛大的仪仗之后缓缓步入会场。尼玛次里活佛并没有站起来,只合十为礼。哥舒翰将军和张巡将军拱手还礼。巴音郭楞可汗和赛罕萨尔公主也抛弃了俗家的礼法,跪拜于地,虔诚地接受尼玛次里活佛以手加额的赐福。
哥舒翰将军和张巡将军、巴音郭楞可汗依次在主客位坐下。
赛罕萨尔公主站起来,眼光立刻被尼玛次里活佛身旁的一位年轻僧人吸引住了。他微微含笑,清俊高雅,神情比他身上的月白僧袍还要宁静出尘。
尼玛次里活佛笑着稽首:“公主,这位是来自长安兴教寺的光明大师。”他连说了三遍,赛罕萨尔才回过神来,红着脸低下了头,心里暗自奇怪:自己平时眼高于顶,除了南霁云,谁也看不在眼里,怎会在一个陌生僧人面前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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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单掌执礼:“无悔,无悔。”
赛罕萨尔:“大师何以无悔?”
光明:“此心无悔,此生无悔。”
赛罕萨尔:“难道大师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吗?”
光明:“没有。”
赛罕萨尔:“为什么?”
光明:“既已无悔,何必后悔。”
赛罕萨尔深施一礼:“领教了,可是我不信。”
光明:“施主何以不信?我本身就是一个无悔的证明。”
赛罕萨尔笑了:“不瞒大师,你是第一个让我感觉自惭形秽的人。以我公主之尊,绮年玉貌,华仪盛服,为什么依然在你面前感觉自己微不足道?”
光明:“那是因为公主和僧人是平等的。”
赛罕萨尔:“佛能让人实现心中所愿吗?”
光明:“不能,佛,只能让人心灵趋于平静。”
赛罕萨尔:“既然不能得偿所愿,心灵怎能平静?”
光明:“得偿所愿后,公主的心就会平静吗?”
巴音郭楞可汗大笑道:“行了!行了!大师千万不要和我这个宝贝女儿较真,否则,你的麻烦可少不了。”
赛罕萨尔白了父亲一眼,“以后有机会再向大师请教。”
光明:“一定。”
他眼神澄澈,浑身上下透着佛性,白莲般圣洁。
赛罕萨尔只不过和他说了几句话,就感到无比的宁静。她震撼于这种力量,崇拜地望着光明大师。在她眼中,光明不再是俊美的男人,他已超越了世俗的、人的境界,他是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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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的目光转向站在张巡将军身后的南霁云时,心狂跳,脸发烧,就像她在草原上第一次遇见他时一样。那年,参加浪山节围猎,她的马冲在最前面,渐渐追上了那头离群的羚羊。她抡起绳套,刚想扔出去,不知怎的,马腿一软,她整个人被摔了出去。在众人的惊呼中,南霁云腾身而起,在她跌落地面之前接住了她。那头美丽的羚羊也被他一剑刺死了。赛汗萨尔惊讶于他出众的武技,出众的品貌,不禁怦然心动。她更依恋躺在他怀中的感觉,像云一样温柔。人们高举双手,欢呼着迎接拯救了公主的英雄,向他敬献洁白的哈达和香洌的青稞酒。赛罕萨尔微红着脸,站在草原上,像她的族人一样,等待南霁云把割下的羚羊角献给自己。可他却把战利品献给了人群中一个叫公孙娉婷的汉族女孩,而舍弃了高贵的公主。那一刻,赛罕萨尔流泪了。她伤心并不是因为南霁云没有把猎物献给公主,而是,她知道这个优秀的男人或许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了。这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一遇见他,就献出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就像现在,自己痴痴地望着他,而南霁云的目光却越过万千人群和公孙娉婷纠结在一起。这是世上任何力量也无法阻挡的,虽然她贵为蒙古公主,富有整个陇西的草原和绿洲。
赛罕萨尔心碎了。她没有理会陇西节度使哥舒翰将军和张巡将军的寒暄问候,也没有同他们一起去看辩经,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所以,她有幸听到了一段让她终生难忘的对话。
尼玛次里活佛:“敢问大师,何以自号无悔?”
光明如水的眼神停驻在远方青青的山峦,过了很久,他静静地说:“活佛想听故事吗?”
赛罕萨尔心想,无悔大师的声音真好听,就像初夏从草原上滑过的风。
光明:“在大唐初年有一位公主”他有意无意地看了赛罕萨尔一眼。
赛罕萨尔心中微微一动。
光明大师清雅的声音,如梵铃叮咚,越过贡嘎辩经场上此起彼伏的击掌声和绵绵不绝的讲经声,字字刻进赛罕萨尔心里。
“公主美丽高贵,像高高升起的太阳。她的父皇,伟大的太宗皇帝,给予了她无与伦比的容貌和尊贵出众的品格。如果说王子和公主是天上的星星,那么这位公主就是太阳。她独得父皇的荣宠而使其他的皇子黯然失色。公主从出生开始就站在大唐的巅峰。在她的周围,是大唐最优秀的男人和女人,她过着最奢华的生活,享受着最完美的人生,可是,她并不快乐。”
赛罕萨尔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她不快乐是因为她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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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点点头:“是的,她很孤独。富丽华美的大唐皇宫盛不下她飞扬的青春,两万多人的辉煌后宫填不满她的寂寞。她多么希望有人能越过那些浮华的、世俗的层层阻碍而走进她的心灵深处,哪怕只有一个人。”
说到这里,光明大师忽然笑了,笑容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有些苦涩,有些沉痛,有些怜悯:“仔细想想,人真是可悲。人们千百年的延续,不断文明教化的累积,竟是在不断掩饰和泯灭人的本性。”
尼玛次里活佛瞪大了眼睛。他六岁出家,笃志于佛,六十年虔诚受教都莫过于光明这轻轻一句话带来的震撼。他觉得有一盏灯在他的面前亮了起来。
“化身为人时,天赋灵性,只是多与少的区别。我认为,灵性就是天赋的感知能力和人通过自身的修养所能接近万物本质的能力。没有灵性或者灵性少的人感受不到痛苦或痛苦很少,快乐就会多些。反之,灵性越多就越痛苦。那位公主,天纵性灵,痛苦难免。她十五岁那年,除了孤独,又有了一个更大的痛苦。”
赛罕萨尔问:“是什么?”
“她没有自由。表面的尊贵掩盖不了不能自主的事实。她只是一个高贵而美丽的囚徒。她能决定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越重要的事越决定不了,尤其是她的归属,终身大事。本来,她一直幻想着她离开皇宫的那一天,也就是出嫁的那一天,她能和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在一起。公主认为凭着皇帝对她的宠爱,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是,她错了。她的一切都取决于一个男人的一念之间。那个男人,就是他的父皇,大唐的皇帝。公主,不过是皇帝给功臣的最高奖赏,是皇帝用来巩固皇权的工具。于是,她的梦破灭了。就在她十五岁那年,她的父皇把她嫁到宰相府的那天。她的伟大的父皇,富有天下的大唐皇帝,不顾她的反对,不管她的悲喜,把她嫁给了宰相的儿子,于是,公主就变成了宰相的儿媳。这位公主,也成了君主赏赐功臣的最高奖品,最大荣耀。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她什么都改变不了,虽然她是大唐的公主,皇帝的女儿,宰相的儿媳。直到那个春天,新婚的她出门踏青,在宫苑骊山她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学问僧。他仅仅二十一岁,却学识渊博、谈吐高雅,像春风拂过大地般自然。这个男人征服了公主无依无靠的心,像闪电划开了她黑暗的生命,使她像一轮真正的太阳开始发光发热,绽放出生命的热情。于是,他们相爱了。一个公主和一个僧人,多么得不可思议!阻力越大,越不可思议,他们还能在一起,说明了什么呢?这只能说明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真正的爱情,无可替代、至死不渝的爱情。许多人梦寐以求却终生不可得的至纯真爱。”
说到这里,光明微微转过头去。
赛罕萨尔看见大师的眼角闪着晶莹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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