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万里长相随(中)
林甫煌便用树枝一笔一划教她写字,短短两天,英儿已经会写英、哥、人、妹几个字。学会后,英儿定要学写林甫煌的名字,林甫煌磨不过她,写在地上,英儿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林甫煌就坐在一边,含笑看她一笔一划写。过不多时,竟然写得有模有样,她背过身去,凭着记忆,将这三个字完整默写了下来。
她忽然转过头,张着嘴对着他直笑,又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啊啊”叫了两声。林甫煌明白她要让自己教怎么读,便蹲在地上,指给她道:“这个字念林,是树林的林……”英儿乖乖跟着念,却是鼻子瓮声瓮气,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念得喉咙难受,偏偏发不出“林”这个音,到后边,只能喊个“吟”的声音,她小脸涨得通红,直急得要落泪。
林甫煌知她嗓子受伤,发不了这个音,不许她再念,专心教她习字,看见朝阳,就教她写太阳,看见月亮,就教她写月亮,只是自己读,不让她跟着读。又到一处市镇,买了纸笔,每日正午与傍晚休息时分,手把手教她握笔,习字,若露宿野外,就找块大石头垫在上边,一日也不曾中断。
如此走了五六日,恰巧到了深州城中,两人沿着官道直走,无意却又经过“兴龙寺。英儿还年幼,林甫煌便不带她入寺中参观,不多时走到墙角处,忽又想起当日所见光武帝所刻的石碑来,那时满怀愁思未及拓印,今日正好拓了去,教英儿习练。
他在墙角处找寻一番,只见原来放石碑的地方,被挖了数丈深的一个大坑。林甫煌一时呆了,怔怔望着那个大坑,心道莫非被人盗了去?正出神间,忽听得一声叫喊,林甫煌回过神来,只见一个中年大汉正直勾勾瞅着他,道:“喂,叫你几声了,快别看了,宝贝早被人挖走了,啥也没有了,小后生啊,赶紧回家种地去哇。”
林甫煌只感莫名其妙,问:“什么宝贝?”
“啊?就这石头下的宝贝啊!他娘的,早没了!”那人骂了一声,又朝坑里吐了一口痰。
林甫煌下意识将英儿往身旁拉了拉,怔怔道:“原先那块石碑呢?”
“哪个碑?哦,就那块破石头吧,早就打碎了,里边什么也没有!挖了数丈深,连个铜钱儿都没有,也真奇怪了,不知那人究竟把宝贝藏到什么地方了?”
“到底是什么宝贝?跟这碑又有何关系。”
“亏你还来挖宝?连这都没听过?听说头两年,来了个贵公子,对着这儿拜了又拜,传言便说他肯定埋了什么宝贝在这儿!结果呢?人们挖了两年,屁也没挖到,奶奶的,都被那个混小子给骗了!我劝你回去吧,什么都没有!千万不要做这个发财梦了,回去好好种地才是好门道……”那人喋喋不休,对着坑骂骂咧咧。
林甫煌却猛然想起,自己那日对石碑行礼的场景来,原来他当日整理杂草,跪拜一番,看在别人眼里,只当他是藏宝,那座千年石碑,一夕之间,竟因自己的跪拜而损毁。他自己大错特错,事情已无可挽回,霎时颓坐在地,双手胡乱在残土丛中摸索,那人见他又跪又哭,只当他为了一块宝贝得了失心疯,慌忙走开,又不禁回头瞅了一眼,唾道:“真是坏年头,多肖人!”
英儿见他往土中摸索,也蹲下来,盯着那个深坑,朝着一旁的土堆中翻找。忽然她嘴角一扬,摸到一块石头,回头惴惴递给林甫煌。林甫煌接过石头,见果然是当日石碑的一角,不禁抬起头来,呆呆看着英儿,又看看手中石块,莫名想起徐超、陈子云,想起墨苍玄,想起自己身边一一牺牲的众人,如今竟连这石碑也遭自己牵累,饶是他心志坚定,也不禁疑问,难道我真是不祥之人吗?为什么,师兄弟要视我为异端?我不信,凭什么区区一句卦辞,就要断定人的生死,他摩挲手中石碑残块,只见上边只留一个“侠”字,良久,才“哈”地苦笑了一声。
英儿见林甫煌得了石头神情不同,显然十分珍爱,又转过身去,一双小手来回翻腾,挖得更勤快。林甫煌呆了片刻,猛然醒悟,慌忙上前拉回英儿,但见她双手满是泥土,望着自己,神情甚是懊恼,似乎在说,我什么也没找到。林甫煌将英儿一双小手放在掌中,轻轻去搓她手上泥土,柔声道:“没事,没事,只是一块石碑,不要紧的。”说罢,将碎石块包好了,带她往客店习字休息,当晚,便只照着石碑,教她写了一个侠字。
第二天,两人早早吃过饭,便继续赶路,出城门到了郊外,正是清晨时分,空气格外清冽,林甫煌任马儿在路上慢走,教英儿认两旁的杨柳枝。正在说笑间,猛听得一声吆喝,不知从哪里蹦出三个大汉,拦在路中间,上下打量一番,道:“留下买路钱。”
林甫煌见是三个健壮青年,便道:“诸位都是好拳脚,为何要做这种刀口亡命的日子呢?不如……”
“少废话,将钱和马留下,放你们人走!”
林甫煌心想失了马匹,如何赶路,道:“我兄妹二人还要赶路,这些钱你们拿去好好生活!”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一两黄金,递给众人。
“奶奶的,老子是大盗,不是讨吃,都拿来!”说着就要上前扯开包袱,林甫煌虽功力全失,但自忖还斗得过这几个强盗,“刷”地拔出长剑,逼退那人,道:“再靠近,休怪我剑下无情。”
那三人看他气势不凡,倒是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为首那人道:“一个读书人,装模作样,怕他作甚!”刷地拔出腰间佩刀,一齐攻上。
林甫煌没想到这三人竟会武艺,而且膂力不凡,长剑勉力挡住三刀,竟然拿捏不稳,便在这时,那股真气又自冲击,激荡之下,他浑身如脱力一般,冷汗直流。但生死关头,哪里由得自己后退,勉力再上,那人迎面一刀竖劈而来,林甫煌横剑一挡,铿然一响,竟被逼得倒退两步。为首那人一把从马背上拽下英儿,又一人顺势将包裹抖落开来,另一人拿着刀,霍霍对着他。
林甫煌没想到自己竟被一招逼退,更累英儿落入敌手,急扔掉手中长剑,道:“求求各位好汉,别伤她!”
拿刀那人道:“咋地,刚才不是很横吗?”说着一脚踹来,林甫煌不敢抵抗,被踢倒在地,道:“好汉消消气,是我不对,求你们别伤着她!”
为首那人冷笑一声,道:“他娘的,还吓了爷爷一跳,好好个读书人,学什么别人舞刀弄枪,你祖上有德,碰到老子不沾人命,快快滚吧。”说着将英儿向他一抛,林甫煌忙接过英儿,查看她可有受伤。持刀那人看见英儿泪眼朦胧的面庞,忽然道:“大哥,这娃儿也抓了去吧……”却听那人怒喝道:“你说什么!老三!”
“啊!没什么,没什么!走吧!”说着慌忙弯腰去捡地上黄金,片刻之后,三人兜了黄金和钱贯,牵了马,大摇大摆沿路走了。林甫煌见他们走远,这才轻舒一口气,收拾地上包裹中纸笔等物事,拾起长剑,英儿默不作声,上前收拾东西,林甫煌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独自流泪,忙去检视她周身上下,问:“你伤了哪儿了吗?疼吗?”
英儿“咿咿”叫了几声,连连摇头,林甫煌心中宽心,道:“没事,没事,别担心,只是丢了些钱!”又想到那马儿跟了自己一路,如今前途未卜,不禁心酸。
他二人身无分文,反而心中不再担心匪徒,索性沿了大路直行,林甫煌看英儿容貌颇有几分俊俏,回想方才那大汉的话,心中不禁有些后怕,当下将自己和英儿的脸上抹上土,散了长冠,两人活脱脱便似一对乞儿。
英儿虽是瘦弱,但体力很好,林甫煌要背她,她坚持要自己走。直走了个把时辰,十多里路,忽见道旁草丛之中,躺着一人。林甫煌慌忙抱起英儿,不让她看见,径直往前走,匆匆一瞥,见竟是刚才持刀那排行老三的人,不知他为何横尸荒野,莫不是分赃不均?
“还是?”他心念急转,要向旁边林中躲去,却听林中树叶声响,走出五六个儒生模样的人来,几人一个呼哨,路的前方,骑马又过来三人,左边那匹马,正是方才被地上横尸之人夺去的那匹。
林甫煌见来者不善,只得放下英儿,行了一礼,道:“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那些人相互看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英儿听他们笑声恐怖,不由得躲到林甫煌后边,林甫煌回过左手握着她手,道:“一会儿别管我,使劲儿往回跑!”
中间那人白衣青冠,似笑非笑,道:“林甫煌啊林甫煌,我道大名鼎鼎的林甫煌是何等英雄,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哈……”
林甫煌道:“你认错人了,我们只是过路人。”
“哈哈,你想要骗谁呢?对你,我们是再熟悉不过,今日,你注定留命于此!”说着一挥手,右边那人双脚一蹬,弯刀急劈而来,林甫煌抽出佩剑,勉力一挡,猛然觉得体内真气暴冲,他心中窃喜,力求速战速决,使出“暗渡秋风”,纷乱之中,只见疾风剑影,迅势无双,刹那间,来人身上被连戳七八个窟窿,好在他无意伤他性命,那人只是重伤。
一剑立威,林甫煌收住剑势,冲着左边那人道:“还我的马来!”却见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叫道:“受死!”飞身一剑,直直刺来,林甫煌侧身避开,长剑横扫,要将他从半空击落,双剑相交,来人翻身落定,不再攻上,林甫煌踏上一步,朗声道:“来!”
就在这个空隙,山坡上站在的六人冲下,将他围在中心,中间那人坐在马背之上,含笑看着他们,示意并不着急。林甫煌见他们手中弯刀特殊,凛然道:“你们不是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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